這是一場“富人衰退”，而非經濟衰退以下是你的投資策略指南——《華爾街日報》

大型企業紛紛宣佈裁員，房價與股價波動不定，通貨膨脹擠壓家庭預算，美聯儲仍在加息。毫不意外，美國人近來頻繁聽到以"R"開頭的那個詞（指經濟衰退Recession），但這個詞用錯了。

美國或許仍能避免經濟衰退，但已陷入"富人衰退"——即經濟不確定性中富裕階層感受更強烈陣痛的特殊時期。

在富人衰退中的成功投資策略與傳統經濟衰退截然不同。投資者在為經濟下行調整投資組合時，需考慮當高收入羣體成為主要受影響對象時，消費習慣與支出優先級可能發生的變化。

雖然經濟衰退會損害多數人的財務狀況，但貧困階層與中下產階級通常受創最重。他們往往面臨更嚴重的失業問題，薪資中斷時缺乏儲蓄支撐，且經濟復甦後其技能可能不再被市場需要。

當前情況卻非如此。疫情初期多輪政府救濟使全體美國人（尤其是低收入羣體）改善了財務狀況。隨後就業市場強勢反彈，低收入勞動者發現薪資較疫情前大幅提升。儘管許多白領專業人士的薪資增速未跑贏通脹，但低薪工作者實現了實際收入增長，後者的財富積累也更顯著。當然，受過高等教育的富裕羣體境況仍優於貧困羣體，但經過數十年的分化，兩者差距已有所縮小。

裁員規模可能進一步擴大。以科技公司為例，根據職業介紹機構Challenger, Gray & Christmas的數據，自去年11月以來約半數裁員公告來自這個通常為員工提供豐厚薪酬的行業。例如，2021年標普500指數中薪酬最高的公司是谷歌母公司Alphabet，員工年薪中位數約為29.6萬美元。上個月Alphabet宣佈將裁員1.2萬人。這些科技從業者的技能在硅谷之外同樣適用，但保險公司或報社可能無法提供Alphabet同等水平的薪資。

與此同時，低收入崗位的用工荒依然存在。例如，儘管到處張貼着"招聘啓事"，休閒和酒店業的就業人數仍未恢復至疫情前水平。美國勞工部數據顯示，截至去年12月，該行業職位空缺數較疫情前高出約100萬個。

經濟下行時人們首先想到股票市場的盈虧，但多數美國人的財富主要沉澱在房地產。更多人本希望現在能擁有住房，但購房成本迫使他們繼續租房或與親戚同住。疫情後抵押貸款利率創歷史新低，但需求激增讓現金買家佔據優勢。

當2020至2021年科技股和加密貨幣等投機資產價值飆升時，富裕購房者購置住宅或度假房產變得更為輕鬆。但如今房地產市場正折射出這類買家面臨的經濟壓力。

去年住宅銷售下滑，但高端住宅銷售尤為疲軟。Zillow數據顯示，去年8月至11月期間，高端住宅（市場前三分之一價位）銷量同比平均下降25%，而低端住宅（後三分之一價位）僅下降11%。Redfin最新報告指出，當前住房需求呈現"選擇性"特徵，經濟實惠的郊區住宅和價格具競爭力的房產最受青睞，而"其他多數房源則無人問津"。

當豪宅市場遇冷時，高端飾品市場似乎理應崩盤。但消費心理並非如此運作：真正的富豪會持續購買設計師手袋和腕錶，直至經濟極度惡化。然而過去幾年間，富裕階層規模與身份象徵品市場同步擴張。如今，縮水的股票投資組合與上漲的生活成本，正在衝擊入門級奢侈品市場。

受衝擊較明顯的大眾輕奢品牌包括Capri集團旗下的Michael Kors，以及Tapestry集團持有的Coach。兩家公司均表示第四季度按固定匯率計算的銷售額同比下降。而擁有更高端品牌路易威登的LVMH集團則報告同期時裝與皮具部門收入增長10%。

仍在竭力維持百萬富翁着裝水準的拮据中上層階級，也可能造就股市贏家。至少部分堅持全價購物的消費者最終會轉向折扣店尋求性價比。主營品牌折扣商品的TJX公司（T.J. Maxx母公司）早在2010年就透露，2007-2009年經濟嚴重衰退期間，其吸引了大量新晉高收入客户。

在那次經濟低迷中，像達樂公司這樣的連鎖企業最初因低收入消費者受到食品和汽油價格急劇上漲的擠壓而步履維艱。隨後隨着失業率飆升，該連鎖店迎來了新顧客的湧入。這一次，更健康的核心客户羣和相對更拮据的高收入羣體可能會帶來更穩定的市場收益。達樂公司在上次財報電話會議上表示，他們注意到年收入在10萬美元左右的家庭客户有所增加。

甚至富人也似乎傾向於選擇更便宜的食品雜貨選項。沃爾瑪在上次財報電話會議上表示，其獲得的近四分之三的食品雜貨市場份額來自年收入超過10萬美元的家庭。與此同時，Placer.ai的數據顯示，截至12月26日的連續六週內，高端超市Whole Foods的客流量同比降幅超過了整個食品雜貨行業。

在餐館用餐總是比從超市購買食物並在家烹飪更昂貴，但考慮到美國人在失業率處於50多年來最低水平時的忙碌程度，外出就餐不再那麼奢侈。然而，菜單價格的上漲速度遠快於整體通脹，食品尤其是勞動力成本帶來了壓力。在L.E.K.諮詢公司10月對美國成年人的調查中，近十分之九的人表示價格上漲影響了他們在餐館的消費。雖然58%的年收入低於5萬美元的受訪者表示他們的生活受到通脹的顯著影響，但令人驚訝的是，35%的年收入15萬美元或以上的人也這麼認為——這對一些在過去經濟低迷中表現堅韌的連鎖餐廳來説是個壞消息。

例如，在常坐落於高檔購物中心附近的連鎖餐廳芝士蛋糕工廠，其同名甜點並非唯一價格不菲的選項。Placer.ai數據顯示，與2019年同期相比，該餐廳第四季度客流量下降了近11%，這可能正是原因所在。根據Knapp-Track和瑞信的數據，在金融危機後，芝士蛋糕工廠相對富裕的客户羣體曾成為其優勢——2009年和2010年，其同店銷售額下降幅度遠低於其他連鎖餐廳。

與零售業類似，部分連鎖餐廳的業績提升並非主要得益於低收入人羣的經濟韌性，而是源於受過大學教育、來自中上階層的新客户羣體轉向價格更親民但品質仍有保障的選擇。Chipotle就是典型案例。儘管相比其他快餐連鎖其客户羣體更為富裕，但該品牌仍在擴張並保持旺盛客流。其首席執行官去年表示，許多被全服務餐廳高價嚇退的顧客已轉向他們。

郵輪公司是富裕家庭消費降級趨勢中另一個出人意料的受益者。儘管郵輪常被戲稱為"窮人想象中的富人度假方式"，但分析師渠道調研顯示，相較於大眾郵輪品牌，高端郵輪線路的銷售額和定價漲幅顯著，這表明富裕消費者正逐漸接受這種一價全包（含餐飲、娛樂和住宿）的浮動度假方式的價值主張。

疫情期間備受富裕客户青睞的海濱山野整租別墅業態，如今正呈現相反走勢。AirDNA數據顯示，美國短期度假租賃每間可用客房收入在多年增長後，2023年預計將出現下滑。這可能衝擊Expedia旗下Vrbo和愛彼迎等民宿平台——過去幾年因高淨值人羣追求私密性更強的大户型房源，這些平台憑藉大幅提價獲得可觀收益。

即便對富裕階層而言，休閒消費也常需依賴信貸。專營高端客羣信貸業務的機構對經濟嚴重衰退時的客户償付能力並不特別擔憂。主要服務該羣體的美國運通，截至2022年底的貸款損失準備金僅佔貸款和信用卡應收款總額的2.4%。而美聯儲數據顯示，2009-2010年美國銀行業信用卡貸款損失率曾超10%。

但當前投資者過度關注低收入人羣的信用卡和車貸違約風險，卻忽視了高端信貸機構為維持潛在謹慎客户的消費意願所付出的高昂成本。這些機構正通過增加福利投入來吸引客户——美國運通、第一資本金融、摩根大通等機構均已強調其信用卡營銷及客户維繫費用有所增長。

富裕消費者通常擁有信用卡之外的其他信貸來源，例如以投資組合為擔保的貸款。這已成為近年來財富管理機構貸款增長的一個來源，儘管最近有所降温，部分原因是利率上升使其成本更高。美國銀行、摩根大通、摩根士丹利等機構指出，其財富部門第四季度的證券貸款業務有所減少。

對經濟感到擔憂的富裕人羣可能還會保持更多的現金緩衝，或減少冒險行為。這可能意味着將投資轉向貨幣市場基金或固定收益產品，這些產品通常為資產管理公司帶來的費用較低。人們也可能希望退出一些流動性較差的投資：例如，黑石集團、KKR公司和喜達屋資本集團不得不限制非交易房地產投資信託基金的贖回。

富人的問題不會拖垮經濟，但理解這些問題可能會讓投資者更順利地度過“富人衰退”。

請致信賈斯汀·拉哈特，郵箱：[email protected]；斯賓塞·雅卡布，郵箱：[email protected]；李珍珠，郵箱：[email protected]；勞拉·福爾曼，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泰利斯·德莫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2月18日的印刷版，標題為《為“富人衰退”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