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日利亞大選考驗問題重重的民主制度 - 《華爾街日報》

2月25日，非洲人口最多、石油產量最大的國家尼日利亞將舉行新一屆總統選舉。選舉在不安定的背景下進行。軍方一直在努力平息多起暴力叛亂，包括伊斯蘭激進組織安薩魯和博科聖地，而農民與牧民之間因土地和資源使用權引發的衝突已導致數千人死亡。盜竊和綁架勒索等犯罪活動日益猖獗。1月爆發的嚴重貨幣危機已引發抗議、鬥毆和針對銀行的襲擊事件。

一些觀察人士已認為尼日利亞是一個失敗國家。在這種情況下，尼日利亞2.2億民眾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場被操縱或暴力破壞的選舉。但隨着政治温度升高，現金短缺可能削弱該國選舉委員會管理選舉的能力，這種可能性正變得越來越大。

尼日利亞的選舉既帶來希望，也引發憂慮。2015年，該國首次通過投票實現權力交接，當時公眾對總統古德勒克·喬納森諸多失誤的憤怒導致主要反對派候選人穆罕默杜·布哈里大獲全勝。如今布哈里未能兑現承諾，公眾對變革的渴望將一位“變革"候選人——彼得·奧比——推上了許多民調的榜首。

2月11日，彼得·奧比在尼日利亞拉各斯的競選集會上。圖片來源：Sunday Alamba/Associated Press奧比先生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局外人。他曾擔任阿南布拉州州長，並且是尼日利亞兩大主要政黨之一的傑出成員。然而，他成功塑造了敢於挑戰權貴和自私精英的形象。如今他以規模小得多的工黨候選人身份參選，承諾將通過注重政策而非恩庇關係來改革尼日利亞政治。

為與其他候選人形成鮮明對比，奧比先生誓言將賦予該國36個州更大自治權，更公平地分配國家資源，並對警察系統進行"重組、重裝和重塑"。這些主張在2020年帶頭抗議警察暴行的尼日利亞年輕人中引起強烈共鳴。他遏制青年失業的承諾同樣備受青睞。隨着自稱"奧比信徒"的狂熱年輕支持者在社交媒體掀起風潮，他的勝選前景非常現實。

然而在尼日利亞，僅靠人氣無法贏得選舉。候選人還需駕馭該國複雜的民族宗教版圖，並有效動員選民投票。過去選舉結果既受選民偏好和社交媒體影響，也取決於政治機器和有權勢的"教父"操控，今年這種局面使奧比及其主要對手的選情都更加複雜。

尼日利亞社會是全球最具多樣性的社會之一。該國北部以穆斯林為主，南部以基督徒為主，境內生活着數百個民族。約魯巴、豪薩和伊博三大族羣占人口多數，但較小族羣同樣不可忽視——特別是像拉比烏·穆薩·寬克瓦索這樣的次要候選人仍可能獲得約10%的選票。

人口統計因素雖不決定尼日利亞大選結果，卻深刻塑造着每位候選人的政治基本盤，並影響其優劣勢格局。作為唯一一位知名的基督徒兼伊博族候選人，奧比在伊博族羣和基督教選民中支持率尤為突出——東南部地區自不待言，北部基督教少數羣體亦然。若能通過吸引約魯巴選民擴大基本盤，同時跨族羣動員年輕城市選民，他將贏得勝利。但奧比必須克服其政黨的弱勢：該黨在議會和州長席位中近乎缺席，也缺乏其他非洲國家（如馬拉維、贊比亞和肯尼亞）助推"變革派"候選人上台的基層組織網絡。

若奧比最終勝選，其對手的致命弱點將是關鍵因素。執政黨候選人博拉·提努布本應憑藉現任政黨優勢領跑選情，他試圖將即將離任的布哈里總統（同為穆斯林）在北部地區的支持基礎與自己在西南部的票倉結合。為此，提努布選擇穆斯林作為競選搭檔，而非遵循體現國家多元化的非正式組閣慣例。這一策略適得其反：布哈里的支持者並未倒向提努布，而基督教副總統候選人的缺失更削弱了他在非穆斯林選民中的支持率。

布哈里在北部地區的支持者似乎更傾向第三位主要候選人阿提庫·阿布巴卡爾——這位政壇常青樹是選舉中最具實力的北方候選人，也是尼日利亞政界的"萬年老二"。人稱"阿提庫"的他以最高知名度參選，此前已五次競選總統未果。他領導的政黨傳統勢力範圍在南方，而他計劃在此基礎上疊加北方支持。但其與黨內關係頗為複雜：通過權謀手段掌控政黨導致內部分裂，使得五個關鍵州的州長與其疏離，而這些州的選票恰恰是他亟需的。

2月16日，尼日利亞拉各斯，執政黨全體進步大會黨的競選海報展示了博拉·艾哈邁德·蒂努布、其競選搭檔卡西姆·謝蒂馬及其他黨內要員。圖片來源：MICHELE SPATARI/AFP/Getty Images由於選民支持率三分天下，選舉結果仍存在任何可能性。在充滿變數的未來日子裏，選舉機制及公眾對其公正性的認知將至關重要。現任政府對此具有重大影響力，而鑑於蒂努布在民調中落後，其可能試圖延遲或操縱投票。此類干預或將引發政治危機，尤其因為反對派堅信勝利在望。

特別是，若通過操縱手段排除奧比，或僅因其動員選民困難就被視為舞弊證據，政治動盪恐將隨之而來。尼日利亞民眾普遍認為既得利益集團以犧牲民眾利益自肥，屆時大規模抗議活動將不可避免。最壞情況下，奧比所屬的伊博族羣可能將此侮辱視為其羣體邊緣化的新證，促使更多年輕人加入比夫拉原住民分離運動（IPOB），從而撕裂國家結構。

規避這些風險的最佳途徑是舉行一場公認自由公正的選舉，但實現這一目標並非易事。尼日利亞擁有獨立選舉委員會，過去二十年其能力持續增強，併為保障2023年大選引入了新型數字技術。但該設備尚未實現無縫運作，需投入大量時間精力確保其正常運行。

地面條件的惡化將使這些努力變得更加複雜。尼日利亞的貨幣問題尤其令人頭疼。中央銀行已承諾向選舉委員會提供現金，但該委員會可能仍難以支付燃料和工作人員的費用。

如果選舉進入第二輪投票，問題將尤為嚴峻，因為第二輪投票必須在短短21天內舉行，這將使選舉委員會的後勤能力瀕臨極限。而第二輪投票還可能導致更大的動盪，尤其是如果第一輪落敗的候選人指控選舉欺詐。

選舉委員會本身就是拒絕承認國家權威的團體（如“比夫拉原住民”組織和博科聖地）的暴力襲擊目標，並且在某些地區難以招募到足夠的工作人員。如果暴力威脅或現金短缺導致選舉委員會無法開放部分投票站或導致投票推遲，反對派可能會指責執政黨，將任何延遲視為試圖避免失敗的舉措。選舉委員會已承諾確保選舉按時舉行，但這取決於安全部隊能否保護其工作人員，而這些部隊向政府報告。

這次選舉將塑造尼日利亞乃至更廣泛地區未來多年的政治和經濟前景。幸運的是，即使在困難時期也有成功的先例。2015年，尼日利亞因安全問題不得不推遲投票，但仍舉行了一場可信的選舉，實現了權力交接。2023年也可能發生同樣的情況，但前提是三位主要候選人必須意識到，削弱對多黨政治的支持會威脅到所有人的利益。

奇斯曼先生是伯明翰大學民主與國際發展教授，同時也是選舉、民主、問責與代表制研究中心的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