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DNA如何將一位著名圓號教師與一系列未破性犯罪案件聯繫起來

新墨西哥州聖達菲——在美國忠實的圓號演奏者圈子裏，埃利奧特·希金斯曾是一位先驅人物。

20世紀70年代，作為一名年輕的圓號演奏家，他受到歐洲演奏家表演的啓發，幫助發起了美國首個圓號獨奏比賽。他指揮過阿爾伯克基愛樂樂團，並創辦了一個著名的年度圓號研討會，吸引了來自全國各地的頂尖人才。而在新墨西哥州赫梅斯山脈深處，他家的音樂營地，人們總能看到白髮稀疏、臉頰緋紅的希金斯先生，在夏季教導那些有抱負的演奏者。

本月早些時候，阿拉巴馬州塔斯卡盧薩的調查人員表示，2014年去世、享年73歲的希金斯先生與一些更為黑暗的事情有關。據執法部門稱，DNA證據、新的基因譜系研究和進一步的警方調查顯示，這位傑出的圓號教師是一名連環強姦犯，在全國各地犯下了一系列罪行。他們表示，證據將他與至少三起未解決的女性暴力性侵案件聯繫起來，這些案件幾十年來一直困擾着阿拉巴馬州和科羅拉多州的調查人員。警方稱，對希金斯先生尚存親屬的後續基因檢測表明，在收集到DNA證據的犯罪中，他是襲擊者的概率超過99.99%。

他的成年女兒安珀·希金斯表示，當一名調查人員告訴她這些發現時，她完全無法相信。她説她充滿了憤怒、悲傷和羞辱，並希望協助執法部門，以便受害者能夠得到某種了結。

“作為我的父親，他充滿愛心、全心投入，看起來善良且道德高尚，”她説。“我一直在試圖理解，他怎麼可能隱藏着另一個人的一面。”

希金斯先生的同事們也感到震驚。

1972年埃利奧特·希金斯被捕時的面部照片。“我們被一個操縱大師和騙子欺騙了，”史蒂夫·格羅斯説，他是一位著名的法國號演奏家，也是美國國際號角比賽董事會的成員，該比賽由希金斯先生共同創立。

希金斯先生的故事是利用基因家譜學解決一系列長期懸而未決的案件的最新例子。這種方法將犯罪現場的DNA證據與從商業基因數據庫中拼湊出的家族歷史進行匹配，以識別嫌疑人。

警方表示，最早將DNA證據與希金斯先生聯繫起來的犯罪發生在1991年的塔斯卡盧薩。塔斯卡盧薩縣暴力犯罪小組的負責人傑克·肯尼迪上尉説，那一年的一個夏夜，一名男子接近了一名阿拉巴馬大學的學生，用刀抵住她的喉嚨，將她強行拖入她的車內並強姦了她。儘管受害者描述了該男子的特徵，並且從現場提取了DNA，但調查人員未能識別出嫌疑人。

十年後，大約在同一年的同一周，塔斯卡盧薩的一名房地產經紀人接到一個電話，要求她帶一名男子看房，該男子稱他剛和妻子搬到鎮上，並將在大學工作。肯尼迪上尉説，當她到達後，這名被經紀人描述為年長、禿頂、臉頰發紅的男子拿出一把刀並對她進行了性侵犯。警方未能從該案中收集到DNA，也無法找到嫌疑人。

2004年，隨着更先進技術的出現，塔斯卡盧薩的調查人員將1991年案件的DNA證據重新提交給州犯罪實驗室。兩年後，實驗室通知肯尼迪上尉，該DNA與2004年科羅拉多州科羅拉多斯普林斯附近一起針對女性的性侵未遂案匹配。在那起事件中，一名女性通過報紙出售婚紗，一名回應廣告的男子持槍試圖對她進行性侵犯，最終被她擊退。肯尼迪上尉描述該男子年齡較大、禿頂且面色紅潤。

阿拉巴馬州塔斯卡盧薩縣暴力犯罪部門負責人傑克·肯尼迪上尉，手持阿拉巴馬大學的航拍照片，該校附近是1991年一起強姦案的案發地，該案最終追蹤到埃利奧特·希金斯。科羅拉多州和阿拉巴馬州的調查人員認為他們正在接近一名連環嫌疑人，於是向執法機構大量發送公告，並盯上了已知的連環強姦犯。2006年底，這些案件甚至出現在電視節目《美國頭號通緝犯》的一集中。

“我們掌握了這麼多關於此案的信息，卻仍然無法確定這個人是誰，”肯尼迪上尉説。“這令人極其沮喪。”

此後的15年裏，這些案件一直懸而未決。2021年秋天，肯尼迪上尉要求州犯罪實驗室將1991年強姦案嫌疑人的DNA樣本發送給弗吉尼亞州一家名為Parabon NanoLabs的公司，該公司在蓬勃發展的遺傳譜系學領域已頗有名氣。

近年來，隨着商業基因研究數據庫的普及，利用遺傳譜系學破解懸案和識別無名屍體的技術呈爆發式增長。這些數據庫使執法部門能夠獲取大量遺傳信息，進而將其與未知嫌疑人的DNA進行關聯。警方已成功運用該方法偵破了多起臭名昭著的案件，例如2018年的金州殺手案。2020年，小約瑟夫·詹姆斯·德安傑洛對13起謀殺和13項強姦相關指控認罪，被判處終身監禁且不得假釋。

該策略也因隱私問題和監管缺失引發了部分州立法者與法律專家的審查。

包括Ancestry.com和23andMe在內的公司禁止執法機構訪問其數據庫，而其他網站則讓用户自行選擇是否允許警方使用其DNA數據。

帕拉本公司的首席遺傳譜系學家、該領域權威專家西西·摩爾表示，該公司一名科學家將州立實驗室提供的DNA數據導入了GEDmatch和Family Tree DNA兩個平台。

系統顯示與兩名在世親屬（一位二代堂親、一位隔代二代堂親）存在高度匹配，但未發現其他近親關係。摩爾團隊的一名兼職譜系學家通過出生死亡通告、婚姻記錄等公開文件，梳理出可追溯至18世紀的複雜家族譜系，最終鎖定了共同祖先。

隨後，家譜學家聚焦於這一特定分支，沿着時間線向前追溯，直到兩位表親的主系家族樹在1939年通過一樁婚姻產生交匯。據Parabon公司稱，神秘DNA將與這段婚姻所生的兩名男性子嗣中的一人匹配——埃利奧特·希金斯或其兄弟。

Parabon首席基因家譜學家西西·摩爾。在執法部門將DNA樣本提交至兩個基因家譜網站後，摩爾女士指導一名家譜學家將希金斯先生與多起懸案聯繫起來。圖片來源：Parabon NanoLabs公司摩爾女士表示，整個過程耗時六天。

“當你在嫌疑人上一代準確找到那對結合夫婦時，這非常理想，因為本案中你就能確定嫌疑人必是他們的兒子，“她説，“不過我們當時不確定具體是哪個兒子，儘管根據埃利奧特·希金斯的出行記錄與案發時間地點的吻合程度，我們高度懷疑是他。”

基因家譜學家強調，他們的工作主要作為調查工具而非法庭定罪證據。

Parabon公司將調查結果移交肯尼迪警長。經核實，在1991年和2001年性侵案發生時，埃利奧特·希金斯確實身處塔斯卡盧薩市——那些年他正在阿拉巴馬大學協助評審其參與創辦的圓號比賽。

警方聯繫了希金斯在世的近親（包括其女兒）進行DNA檢測，結果確認與埃利奧特·希金斯匹配並排除了其兄弟。本月初，肯尼迪警長在塔斯卡盧薩召開新聞發佈會。在第一起懸而未決的強姦案發生32年後，終於鎖定了嫌疑人。

肯尼迪隊長表示，調查人員在偵辦過程中還發現了希金斯先生上世紀70年代在俄亥俄州和新墨西哥州涉嫌性犯罪時拍攝的入獄照。調查人員及《華爾街日報》均無法確定這些指控所涉罪行的性質及案件最終處理結果。

警方懷疑還存在更多受害者。過去幾個月裏，肯尼迪隊長聯繫了全美各地舉辦過雙年度圓號比賽的社區執法機構。他表示，相關機構正在核查是否有未偵破的強姦案與希金斯可能到訪當地的時間段吻合。

希金斯隱秘罪行的消息迅速震驚了整個圓號界。曾為希格斯發佈悼念訃告的國際美洲圓號大賽立即與其劃清界限，該訃告中曾提及他與聖巴巴拉交響樂團、聖達菲歌劇院管弦樂團的合作及其他成就。

該組織在官網聲明中表示，賽事相關人員對希金斯的罪行毫不知情，也與其無直接關聯。董事會成員格羅斯稱，希金斯去世前一直擔任榮譽評委，但參與度有限。

肯尼迪隊長展示音樂教師埃利奧特·希格斯的案件檔案，通過基因譜系研究，該教師已被確認為三起性侵懸案的嫌疑人。卡爾·凱姆是一位圓號演奏家，曾與包括奧斯汀巴洛克樂團在內的德克薩斯州多個樂團合作，他從高中時代就通過希金斯先生參與的青年交響樂團認識了他。凱姆先生表示，他從未發現希金斯有任何不當行為的蛛絲馬跡。

2017年，凱姆重啓了"霍恩斯沃格爾"年度圓號研討會——這是希金斯曾在其家族經營的新墨西哥州蜂鳥音樂營舉辦的活動。上週，凱姆夫婦宣佈取消今年的活動。在研討會官網上，他們寫道與希金斯生前的交集有限，稱這些罪行令人不安，並呼籲其他潛在受害者勇敢發聲。

凱姆回憶道，最近某個早晨排練時，同事告知了他塔斯卡盧薩調查人員發佈的公告。“我當時反應是’天啊’。你不知該説什麼，也不知該想什麼。完全是難以置信，“他説，“但科學證據讓你無法質疑。”

聯繫記者丹·弗羅施請致信[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2月23日印刷版，標題為《基因偵探破解音樂家身世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