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戰時俄羅斯：宣傳、酬金與監禁——《華爾街日報》

莫斯科——隨着烏克蘭衝突臨近一週年，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將其政治前途與戰爭捆綁得愈發緊密，通過反西方宣傳、政府鎮壓和國家補貼來維持國內支持。

普京將烏克蘭戰爭描繪為與西方的生死較量——他聲稱這場戰爭正威脅着俄羅斯傳統價值觀及領土完整。

為強化這一敍事，普京鎮壓異見聲音，監禁批評特別軍事行動的民眾，同時向在烏作戰或陣亡士兵家屬發放豐厚補貼。親克里姆林宮媒體持續輸出宣傳內容為軍事行動造勢。

週三，普京現身莫斯科體育場參加親政府團體組織的"祖國保衞者日"大型音樂會暨集會。在俄羅斯國旗的海洋中，他向歡騰的人羣表示已收到軍方高層報告，稱俄軍正在歷史邊界線上作戰。

“當我們團結一致時，無人能與我們抗衡，“他在與羣眾共唱國歌並慰問在場軍人前説道。

人羣報以"俄羅斯、俄羅斯"和"普京、普京"的呼喊。

這位執政近四分之一世紀的領導人基本維持了國內對戰爭的支持，但長遠來看，逐漸顯現的問題或將困擾普京及其領導的國家。

許多俄羅斯人支持普京，但未來幾個月將考驗他能否挺過經濟持續惡化和近期戰場失利，在明年總統大選前保持民眾支持。

“俄羅斯正經歷最艱難黑暗的時期，“獨立智庫查塔姆研究所專家詹姆斯·尼克斯表示，“前景並不樂觀。無論俄羅斯在這場戰爭中是贏是輸，最終都在消耗自身國力，讓俄羅斯變得更弱。”

過去一年對普京領導的俄羅斯而言是灼痛的一年。原本計劃速取基輔的軍事行動以俄軍早期撤退告終。到年底時，俄軍不得不從烏克蘭南部和東部關鍵戰場撤出。

據西方官員和收到前線親屬消息的俄羅斯軍屬透露，這些挫敗加上西方提供的武器使規模較小的烏軍獲得戰場優勢，迫使俄羅斯徵召30萬新兵，其中許多人未接受充分訓練和裝備不足就被派往戰場。

此後俄羅斯遭受重大損失，同時在戰場上難以推進。西方官員估計俄軍傷亡高達20萬人，其中4至6萬人陣亡。俄羅斯國防部公佈的官方死亡數字不足6000人。

西方官員估計約有10萬人傷亡。

與此同時，旨在將俄羅斯孤立於世界經濟之外的制裁措施開始顯現效果，西方國家正逐步擺脱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受戰爭開支影響，通貨膨脹率持續攀升。人才外流現象也已出現，數十萬適齡服役男性為逃避徵兵選擇出國。

俄羅斯警察在聖彼得堡拘留一名反動員令抗議者。圖片來源：美聯社應徵入伍者在奔赴烏克蘭戰場前參加歡送儀式。圖片來源：Ivan Vysochinsky/Zuma Press普京多次向俄羅斯民眾強調，烏克蘭行動對挫敗西方迫使俄羅斯屈服的陰謀至關重要。他在上月對大學生集會時表示：“我們的首要目標是保護人民和俄羅斯，使其免受他們試圖在我們歷史領土上製造的威脅……我們絕不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克里姆林宮觀察人士指出，當前戰場上的勝利對佐證莫斯科出兵鄰國的正當性至關重要。

“他迫切需要一場勝利，“現居國外的政治顧問、前克里姆林宮撰稿人阿巴斯·加利亞莫夫表示，“普京合法性的唯一來源就是他強大且戰無不勝的形象。因此無論付出何種代價，他都會將戰爭繼續下去。”

瓦格納僱傭軍集團首領葉夫根尼·普里戈任近日表示，俄羅斯可能需要兩年時間才能完全控制東部頓巴斯地區，這是當前戰場上的首要目標。其他親克里姆林宮人士指出，莫斯科擔憂西方對烏克蘭的援助力度，除了長期固守外別無選擇。

“克里姆林宮的考量非常簡單，“莫斯科親普京政治研究所所長、前克里姆林宮顧問謝爾蓋·馬爾科夫表示，“如果俄羅斯停止軍事行動，西方聯盟不會停手。他們會繼續推進，甚至變本加厲。”

觀察人士稱，儘管俄羅斯央行警告可能需提高關鍵利率以應對戰爭鉅額開支引發的通脹，短期內普京仍可能對經濟前景作出樂觀解讀。

莫斯科宣佈增兵烏克蘭後，俄羅斯民眾穿越邊境進入格魯吉亞。圖片來源：祖拉布·採爾察瓦澤/美聯社普拉達是俄烏衝突後暫停在俄運營的品牌之一。圖片來源：馬克西姆·希彭科夫/Shutterstock週一公佈的政府數據顯示，俄羅斯去年僅出現輕度衰退，國內生產總值萎縮2.1%。普京週二在向議員們發表講話時表示，俄羅斯企業已在西方以外找到了新市場。

從表面上看，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等大城市的生活基本如常。

餐館照常營業。商店貨品充足，儘管蕎麥和糖等主食的價格已悄然上漲。在俄羅斯首都周邊，公共節慶和家庭活動正如火如荼地進行。紅場上自11月起就開設了聖誕集市，設有旋轉木馬、小飾品攤販和其他景點，活動將持續到2月底。

普京在週二的講話中向俄羅斯民眾保證，該國將能夠承受日益加劇的國際孤立，並承諾在這場衝突進入第二年之際，將社會福利計劃作為優先事項。

去年，克里姆林宮下令向在烏克蘭戰場上陣亡士兵的家屬支付500萬盧布（約合6.7萬美元）。重傷退伍軍人將獲得300萬盧布。俄羅斯軍方已將合同制士兵的月薪提高到近4000美元，約為俄羅斯平均工資的四倍，此外還有摧毀飛機和坦克的獎金。新兵最短可簽約三個月。

表面上，莫斯科和俄羅斯其他大城市的生活基本如常。圖片來源：kirill kudryavtsev/法國新聞社/蓋蒂圖片社研究俄國內政策的分析人士表示，普京試圖通過封鎖獨立媒體和解散知名人權組織來爭取公眾對戰爭的支持。在初期大規模逮捕行動後，反對入侵的街頭抗議迅速平息，俄羅斯領導層未再遭遇實質性的政治對抗。

“鎮壓是人們保持忠誠的真正原因。他們都很害怕，“加利莫夫説。本月早些時候，俄羅斯當局給他貼上了"外國代理人"的標籤，根據俄羅斯司法部的説法，這是指那些被認為"受外國影響"的人。

尼克斯表示，他認為俄羅斯人"無法完全讓自己理解或面對自己國家行為的後果。這與圍繞國旗團結或被洗腦不同。他們某種程度上將自己的良知鎖起來，試圖繼續生活，而沒有真正多思考他們的國家正在犯下什麼。”

克里姆林宮否認在烏克蘭犯下戰爭罪行，也否認在國內鎮壓人民。

少數俄羅斯人開始發聲，主要是被徵召到烏克蘭作戰的士兵的母親和妻子，她們呼籲改善前線的生活條件和物資供應。

莫斯科外交部前公交站張貼着“榮耀歸於俄羅斯英雄”的海報。圖片來源：尤里·科切特科夫/Shutterstock俄羅斯士兵母親委員會聯盟（倡導組織）負責人瓦倫蒂娜·梅爾尼科娃表示，該組織收到大量請願，要求確保應徵入伍者不被立即派往戰場，並呼籲尋找失蹤人員和運回陣亡者遺體。

她表示，這些訴求“比第一次車臣戰爭最艱難時期的數量還要多出百倍”，這裏指的是1990年代俄羅斯南部的分裂主義衝突。

最大的未知數是現年70歲的普京總統會為奪取烏克蘭勝利、鞏固自身長期權力走多遠。

本月，俄軍發動新攻勢以奪取烏東部更多領土，普京暗示若認為俄羅斯本土受威脅可能動用核武器。克里姆林宮還可能下令更大規模的動員。

“即便此次軍事進攻失敗，俄羅斯也絕不會投降，”親普京的分析師馬爾科夫稱，“俄羅斯的軍事動員力度將大幅增強——不止30萬人，而是百萬大軍。”

烏克蘭維爾基夫卡村陣亡俄軍士兵遺體。圖片來源：費利佩·達納/美聯社寫信給安·M·西蒙斯，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