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機的喧囂》評論:新聞編輯室的記憶 - 《華爾街日報》
James Rosen
蘭斯·莫羅。圖片來源:詹姆斯·凱澤/蓋蒂圖片社"我一生中沒做過什麼值得銘記的事,“蘭斯·莫羅宣稱,“但在我身邊,卻發生了許多重大事件。“這句話只有後半部分屬實。這位曾長期擔任《時代》雜誌專欄作家的老人,在《打字機的喧囂》中回顧了自己波瀾起伏的新聞生涯。這部回憶錄並非線性敍事,而是一系列印象與片段,毫不掩飾地旁徵博引,始終充滿思想鋒芒。
現年83歲的莫羅先生隱居在紐約州北部的農場,仍不時為《華爾街日報》等刊物撰稿。他的職業生涯始於青少年時期,在賓夕法尼亞州《丹維爾新聞報》擔任攝影記者,曾親眼目睹賽車衝出賽道撞向觀眾的驚險場面。
哈佛大學畢業後,莫羅進入《華盛頓晚星報》,與卡爾·伯恩斯坦共事。“我和卡爾一起惹了不少麻煩,“作者寫道,“我們互相借錢,蹭對方的香煙……都暗戀過瑪麗·麥格羅裏。“這位機智的女記者後來成為專欄作家,當時以報道陸軍-麥卡錫聽證會聞名。
在回憶錄近半時,莫羅突然筆鋒一轉,告訴我們他的父親休·莫羅曾供職於《費城問詢報》和《星期六晚郵報》。在那個黃金年代,居住在N街的莫羅家族與阿爾索普家族等戰後喬治城名流往來密切。老莫羅後來成為紐約州長納爾遜·洛克菲勒的助手——這個職位在《父與子:首席回憶錄》(1985年)中被描述為既繁重又屈尊。
在《打字機的喧囂》中客串出場的眾多傳奇作家並非都令人懷念。瓊·迪迪昂是"寵兒”,但《廣島》(1946年)作者約翰·赫西"獲得了並不完全應得的新聞聖徒光環”。林登·約翰遜傳記即將完成最終卷的羅伯特·卡羅"將新聞昇華為文學”,而諾曼·梅勒則"放縱自我”。湯姆·沃爾夫因其"一絲不苟"的研究受到讚譽,儘管他文字的"電流感"被歸結為"特效(一種爵士樂般的技巧)"。關於新新聞主義,莫羅先生寫道它已墮落為"自我放縱的狂歡…孩子們玩着道德換裝遊戲,把自己變成歷史的主角”。莫羅還生動描繪了時代公司聯合創始人亨利·盧斯的生活片段,這位執掌公司數十年的靈魂人物被讚譽為"世紀最具影響力的新聞人(某種影子總統)"。
文藝界之外的人物也紛紛登場。當被問及如果赫魯曉夫而非肯尼迪遇刺歷史將如何改變時,亨利·基辛格戲謔道:“我確信亞里士多德·奧納西斯不會娶尼娜·赫魯曉夫。“透過莫羅的視角,我們看到埃利·維瑟爾在距離納粹宣傳片《意志的勝利》導演萊妮·裏芬斯塔爾幾英尺處,時隔六十年仍顯厭惡。還有被帕金森病摧殘的穆罕默德·阿里(“昔日雄風令人震撼的廢墟”),請求與比爾·蓋茨合影。
最驚心動魄的是莫羅對1964年10月12日下午的敍述,當時這位《晚星報》年輕記者第一個抵達瑪麗·平肖·邁耶謀殺現場。這位與中情局高官離婚的藝術家兼社交名媛,據傳是肯尼迪總統的情人之一。正午時分她在喬治城切薩皮克-俄亥俄運河纖道上遭槍殺。迅速被捕的非裔勞工雷·克倫普次年獲判無罪。
“我感到一種古怪的社會性不適,”莫羅先生這樣描述他與邁耶遺體獨處的半小時,那軀體仍蜷縮在“磨損的草地上”。“她的臉微微側轉,四分之三的輪廓隱沒在陰影中,但我仍能看出她曾多麼美麗……我隱約想到(當時思緒並不清晰,只是被動接收着信息,大腦像台原始相機般運轉——記者成了某種布朗尼盒式相機),這位女士,尤其是剛離世不久的她,理應享有隱私權——而我這樣居高臨下地站着實在有失禮節。”
有時莫羅萬花筒式的寫作方式帶來的挫敗感多過收穫。其中一章大段引用了海明威《永別了,武器》開篇描寫部隊在塵土飛揚道路上行軍的文字,卻未提供足夠語境。另一處他將廣島核爆的恐怖與幾年前日軍侵華時的南京大屠殺相提並論。無論這種比較價值幾何,都與副標題承諾的"新聞記憶"主題不甚契合。他偶爾會提出關於新聞業的陳年疑問——事實與敍事間的互動究竟更傾向於歷史還是神話——但在解答方面進展甚微。
這些時而辛辣時而動人的零散觀察與回憶,實則是莫羅職業生涯晚期對貫穿其工作始終的核心準則——構建宏大敍事框架——發起的一場温和反叛。他再清楚不過那種強加敍事連貫性的衝動:就像《公民凱恩》裏"玫瑰花蕾"的頓悟時刻,企圖讓一切突然變得合理。但正如他所指出的,很多時候"這種連貫性根本不存在”。
羅森先生是Newsmax的首席白宮記者,也是即將於下月出版的《斯卡利亞:邁向偉大,1936-1986》一書的作者。
刊登於2023年2月24日印刷版,標題為《新聞編輯室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