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評論《不太可能的英雄》：羅斯福的關鍵四人組

哈里·霍普金斯、弗朗西絲·珀金斯、哈羅德·伊克斯和亨利·華萊士。圖片來源：時代公司，通過PARS國際歷史學者或許會認同我提出的"危機怪才論"。該理論認為，在動盪與衝突時期，非傳統人物往往能悄然掌權。這類人物通常有些古怪——儘管這個詞可能過於強烈。德里克·利伯特在《不可能的英雄：富蘭克林·羅斯福、他的四位副手及其締造的世界》一書中更傾向於稱他們為"特殊的局外人"，但在描述哈羅德·伊克斯、弗朗西絲·珀金斯、哈里·霍普金斯和亨利·華萊士時，他也使用了"怪異"和"奇特"等詞。

這四人都是新政的設計師，也是羅斯福核心圈子的成員。他們曾擔任內閣部長，不過霍普金斯更以主持聯邦救濟工作聞名，而華萊士（無疑有些古怪）還擔任過一任副總統。在不同組合和程度上，他們也都是混亂而傷痕累累的普通人。但真正奇怪的是他們竟能身居如此顯要職位。“在繁榮時期，羅斯福這些崛起的副手們根本不可能突破政治邊緣地帶，“正如利伯特所説，“隨後的大蕭條改變了一切。“更奇怪的是，這四人一直留任至羅斯福史無前例的第四任期，除第一夫人外，幾乎比其他所有部長或高級顧問都更持久。

他們如何運用始料未及的力量重塑美國——甚至可以説是改變世界——的故事，被歷代歷史學家、傳記作者乃至當事人反覆講述。珀金斯的《我所認識的羅斯福》是不朽經典，而鴻篇鉅製《哈羅德·L·伊克斯秘密日記》則堪稱一部憤懣的雜燴錄。但利巴爾特先生另闢蹊徑，將伊克斯-珀金斯-霍普金斯-華萊士聯盟作為研究對象。他深入剖析這個搖搖欲墜卻影響深遠的同盟，通過檔案研究和大量二手文獻梳理其內部動力，揭示這四人儘管爭權奪利，卻因共同認為自己是華盛頓官場的"異類局外人”，以及對平等主義社會改革的共同信念而緊密相連。

四人各居要職：伊克斯執掌內政部，珀金斯主管勞工部；華萊士從農業部長升至副總統，後轉任商務部長；霍普金斯先任非內閣編制的救濟事務主管，後短暫執掌商務部，再轉任盟國聯絡官。但他們並未畫地為牢。隨着行政機構擴張（令共和黨與保守派民主黨人懊惱不已），利巴爾特生動展現了這四人如何跨越部門藩籬，在新擴張的聯邦權力疆域縱橫捭闔，構建新政核心制度。他們力推大規模公共工程、失業救濟、社會保障體系、土地保育改良、工資工時立法、工會保護等政策。在種族正義、公民自由和猶太難民等緊迫議題上，他們比政府其他成員（包括總統）更具憂患意識。1930年代末，他們先於多數人認識到納粹德國的威脅；戰爭爆發後，他們推動經濟轉向國防軌道，並試圖將戰爭定義為可能催生全球新政的人類自由之戰。漫長的十二年間，他們始終馬不停蹄。

利巴爾特先生是一位科技公司高管，同時也是一名撰寫政治與歷史題材的自由撰稿人，他以細緻入微又充滿推進力的筆觸講述了這個故事。在梳理官僚與外交迷局時，他是位值得信賴的嚮導，書中人物的權謀運作幾乎都未逃過他的法眼。他聚焦於那些啓動新政計劃的內閣會議、秘密商談和幕後交易，不過若能多着墨這些政策在普通民眾中的實際影響會更好。作者對領導力問題尤為關注——特別是在戰爭年代（他寫過大量外交政策文章）——因此敍事自然偏向國家權力樞紐與角逐權位的官員。最引人入勝的是，他持續而巧妙地與我們這個混亂時代形成對照：提醒着我們仍被許多相同問題困擾。

他並未忽視書寫對象的私生活，但也未過多糾纏。“如同羅斯福”，他寫道，“這四位都藏着不少秘密，他們都與國家一樣生活在災難邊緣。“這些隱秘從不堪的（婚外情、勒索、骯髒政治）到當時 merely unconventional（疑似同性戀情、靈性神秘主義）不一而足。其中也不乏極為公開的悲劇。但利巴爾特對此的處理輕描淡寫甚至猶豫，彷彿不願深挖醜聞，或讓注意力偏離官方領域，這使得本書在這方面令人遺憾地缺乏生氣。

即便如此，當這四位副手參加一場又一場會議、傳閲一份又一份備忘錄時，他們的形象逐漸清晰起來。有極其好鬥且固執原則的伊克斯，有理智、疏離、正派的華萊士。還有霍普金斯，他似乎因為明顯的功利主義和對金錢與健康的揮霍無度而惹惱了利巴爾特先生（這些特質在敍述中往往掩蓋了霍普金斯的成就和他對改善窮人生活的承諾）。還有珀金斯，第一位女性內閣部長，與其説是階級鬥爭者，不如説是更文雅的改革者，利巴爾特先生將她描繪成能幹而堅定的人。她在應對輕視她的同事和居高臨下的記者時——憑藉她不斷擴充的“男性心理筆記”文件——同時忍受着個人的磨難，她成為書中微妙而道德的核心，一個極具同情心的人物。

然後是政府關係網中心的“蜘蛛王”：羅斯福。利巴爾特先生認為，他確實是他們中最古怪的一個。（華萊士認為羅斯福“奇怪”，而“華萊士稱一個人奇怪，即使是在紙上，也意味着他確實古怪。”）羅斯福複雜、矛盾的性格，他的“優點和缺點的拼圖”，讓他周圍的人，包括他的四位副手，感到困惑。利巴爾特先生以細緻入微的方式探討的行政部門，是一個既有大膽行動又有緊張和陰謀的地方。對這四個人來説，大蕭條和世界大戰是比理解那個給他們下達命令的人——並且反映了他們自己某些方面的人——更容易解決的問題。“每個人都展現了他們總統的某些方面，”利巴爾特寫道，“伊克斯的憤怒，霍普金斯的病弱，華萊士的疏離，珀金斯的深深孤獨。”這是否解釋了為什麼他們最終進入了羅斯福的核心圈子，以及為什麼他讓他們留任這麼久？也許吧。但羅斯福也會了解到，他們能夠完成任務，更重要的是，在其他人很少有時，他們對需要完成的任務有精確的想法。此外——這對渴望八卦的羅斯福至關重要，對《不太可能的英雄》的讀者來説也是一大樂事——他們從來、從來都不無聊。

博徹特先生是《迂迴之路共和國：新政如何資助破產作家重新發現美國》一書的作者。

刊登於2023年2月25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