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證明遏制雨林破壞是可能的——《華爾街日報》

印度尼西亞古布臘雅——十年前，印度尼西亞熱帶雨林的破壞速度幾乎超過世界上任何其他國家。

在這片地球上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地區，每年消失的原始森林面積相當於洛杉磯，主要原因是為了給生產棕櫚油的種植園讓路，這些棕櫚油用於製造口紅、披薩麪糰和洗髮水等消費品。

如今，印度尼西亞的森林破壞速度已降至二十年來的最低水平。2015年到2021年期間，印度尼西亞的森林流失率下降了一半以上，而巴西和剛果民主共和國這兩個同樣擁有廣袤雨林的國家，森林流失情況卻在惡化。這一轉變為全球關注雨林流失影響的政策制定者、企業和環保人士提供了經驗。

印度尼西亞的成功得益於三管齊下且相互重疊的措施。大約五年前，政府高層開始出台嚴格指令，禁止大規模砍伐森林。跨國消費品公司承諾避免使用涉及森林破壞的棕櫚油，將毀林種植園列入黑名單，並通過衞星追蹤其活動。環保非營利組織揭露了長期以來模糊不清的供應鏈，這些供應鏈使得人們難以判斷棕櫚油是否來自破壞森林的公司。

印度尼西亞的棕櫚油公司最初持反對態度。他們對政府行為提起訴訟，遊説政界人士，並通過不透明的公司結構掩蓋交易。最終，許多公司清楚地意識到，他們必須徹底改革業務，否則就有可能失去業務。

印度尼西亞雨林命運的轉變在婆羅洲西緣顯而易見，這個大島主要由印尼和馬來西亞共享。多年來，作為某家族棕櫚油帝國的一部分，婆羅洲運營項目通過排水和清理大片沼澤雨林來種植油棕樹。

種植園工人薩帕裏將油棕果鋪在路邊，等待收集加工。在該項目2017年前砍伐的5萬英畝婆羅洲特許經營地中，大片區域如今已被成排的油棕樹覆蓋。近日，工人們正用金屬尖杆採摘棕櫚果，運往加工廠。

特許經營區的另一側雖曾被劃為採伐區，如今仍是茂密雨林。當初為種植油棕排乾土地而修建的溝渠現已築壩攔截。運營者正在河岸重新種植原生樹木以防治侵蝕。

他們與保護機構合作保護現存紅毛猩猩，並嘗試幫助當地居民尋找替代棕櫚油的工作，比如養雞。一名道路警衞時刻警惕非法伐木者的卡車。

“這裏展現的是系統開始發揮作用，“2009至2019年擔任英國消費品巨頭聯合利華CEO的保羅·波爾曼表示，該公司是棕櫚油主要用户。

作為全球僅次於巴西和中部非洲的第三大熱帶雨林所在地，印尼自1980年代起農業工業化迅猛擴張。到2015年，印尼國土面積的6%被油棕種植園覆蓋，國內外投資者利用廉價土地和勞動力積累財富。

其中就有企業家馬圖阿·西託魯斯。他與兄弟甘達以及由親屬和商業夥伴組成的網絡一起，在印度尼西亞大量收購土地種植棕櫚樹，並通過壓榨果實出口棕油。

該網絡與至少二十多家種植園公司存在不同類型關聯，包括部分被砍伐、仍保留約半片雨林的婆羅洲特許經營地。這些分散在印尼各地的種植園關聯長期難以被外界追蹤。

家族成功的關鍵是西託魯斯1991年在新加坡聯合創立的貿易公司豐益國際集團。作為全球最大棕櫚油交易商，豐益從印尼種植園收購棕櫚油，並銷售給奧利奧餅乾、多芬清潔產品和奇巧巧克力等跨國企業。

2015年，印度尼西亞爆發席捲森林的大火，這是該國十餘年來最嚴重的火災。與印尼常見的森林火災起因類似，種植園企業和農民利用旱季焚燒樹木以擴大耕地，儘管這種開荒方式早已被法律禁止。

據在美國和印尼設有辦事處的全球環境研究組織世界資源研究所數據，火災高峯期熱帶雨林每日碳排放量超過美國總量。印尼總統佐科·維多多為此縮短訪美行程，表明這場災難打亂了他的投資議程。

此後四年間，印尼政府實施新的森林開發許可限制，增強消防資源配置，併成立專門機構為曾為沼澤的林地恢復蓄水。國家檢察機關起訴涉嫌縱火或疏於防火的企業，儘管許多案件懸而未決，但部分最終處以重罰。

一家棕櫚油生產商在法庭上辯稱，衞星提供的火災數據存在誤差且被誤讀，但最終敗訴並被處以3000萬美元罰款。當該生產商隨後向曾作證指控其的森林火災專家索賠數百萬美元時，這一策略引發了公眾強烈抗議，迫使該公司撤回訴訟。

印尼政府對泥炭地（擁有富含碳且高度易燃泥炭地下儲層的沼澤森林）問題尤為重視。當局不僅致力於終止泥炭地森林砍伐，還強制執行規定要求企業將泥炭地水位提升至距地表16英寸以內，部分原因是為降低可能發生的火災嚴重程度。

由Sitorus先生聯合創辦的豐益國際貿易公司早在2013年就聲明，不會向破壞熱帶雨林的生產商採購棕櫚油。鬆散結構的Sitorus/Ganda棕櫚油網絡中部分企業遵守了行業零毀林規則。位於大型泥炭穹頂上的婆羅洲西部特許經營區被政府明令禁止皆伐。而在執法較弱的地區（如印尼最東端的巴布亞省），部分種植園仍持續砍伐森林。

工人在婆羅洲西緣的種植園採收油棕果。環保組織綠色和平深入調查了Sitorus和Ganda組織鬆散的Gama網絡，並於2018年確認與該集團有關聯的部分種植園近期曾毀壞熱帶雨林。

調查引發了一場整頓，豐益國際宣佈將停止從與Gama網絡有關聯的公司購買棕櫚油。豐益試圖表明其與Gama無關，並表示儘管Sitorus先生及其部分親屬在豐益擔任職務，但豐益並未對Gama行使管理控制權，反之亦然。次月，Sitorus先生辭去了豐益董事會職務。

綠色和平組織向棕櫚油買家施壓，要求他們放棄豐益，直到這家貿易公司能證明其供應鏈未受毀林行為污染。在買家之一——億滋國際零食公司的總部外，出現了一個5英尺高的奧利奧餅乾模型，標籤上寫着“森林毀滅口味”，並配有推土機摧毀森林的插圖。2018年11月，一隻機械猩猩在億滋英國某辦公室外仿造的燃燒森林模型中徘徊。

豐益很快發佈了一份聲明，由億滋和聯合利華共同簽署，稱該貿易公司停止從毀林供應商處採購的承諾因“部分公司不透明的所有權結構”而受阻。為解決這一問題，豐益表示正在要求所有供應商提供其集團全部持股的詳細信息。

億滋的一位女發言人表示，該公司多年來一直致力於確保其使用的棕櫚油是可持續生產的，並且是首家要求供應商追蹤所售全部棕櫚油來源的跨國消費品公司。“自2018年以來，我們一直呼籲供應商加快行動，消除毀林行為，並對所有棕櫚油種植園進行測繪和監測，”該女發言人説。

雀巢公司部署了基於衞星的監控系統來追蹤棕櫚油供應商。聯合利華公佈了一份包含數百家印度尼西亞及其他地區棕櫚油公司的黑名單，並標註了這些企業的經緯度座標。

“這有點像現在的俄羅斯，[Gama網絡成員]當時遭到所有人抵制，“Gama聘請的荷蘭環保顧問Eric Wakker表示，他協助該公司建立清潔供應鏈網絡。

Wakker先生説：“我們首先要做的，是篩查一長串疑似與其有關聯的企業。但值得肯定的是，他們完全開放了賬目。”

他回憶在Gama時，“他們當時唯一的問題是：‘到底要怎麼做才能重回供應鏈？’”

Gama向所有關聯種植園下達了停止砍伐森林的指令。2018年，它將由親屬和合資夥伴控制的25個棕櫚油相關實體整合為單一企業集團，2019年該集團被命名為KPN公司。

Gama在2018年表示，綠色和平報告發布後，“將家族企業整合為單一控股公司，並制定雄心勃勃且切實可行的可持續發展政策，這一需求變得極其清晰而迫切。”

記者向KPN發出的採訪請求未獲Sitorus先生和Ganda先生回應。

KPN拒絕對導致其改革的壓力置評。2019年該公司稱，在印尼政府、非政府組織和棕櫚油採購方的干預下，其將林地開發為新種植園的行為已終止。

KPN女發言人通過郵件表示，自2018年以來，其種植園"在持續發展的可持續道路上取得了巨大進展，儘管面臨諸多挑戰”。她提供的一份公司可持續發展報告顯示，在保護紅毛猩猩、修建泥炭地運河水壩等環保目標方面已取得進展。

在龐大的棕櫚油業務採取新政策後，豐益國際重新開始向其採購。

婆羅洲西部KPN種植園的航拍圖，展示了大片棕櫚油田與受保護森林接壤的景象。環保人士警告稱，要使印度尼西亞的這一突破持續下去，政府必須保持勢頭。一些人擔心，近期一項對投資者友好的法律可能會損害保護工作，而未來的政府可能會忽視森林保護。

其他人指出，儘管森林砍伐大幅減少，但仍然嚴重，部分原因是部分農民和種植園能夠通過在國內或向不太謹慎的國際貿易商銷售棕櫚油和其他商品來規避環境承諾。鎳和煤炭等其他商品的採掘也導致了森林的減少。

印度尼西亞在減少棕櫚油導致的森林砍伐方面取得的重大成功意味着，零食和化妝品製造商等買家不能再指望看似無盡的新供應。根據聯合國數據，全球油棕果產量從2015年到2018年增長了22%，但從2018年到2021年增長放緩至僅1%。

聯合利華在2021年表示，棕櫚油擴張的減少可能會導致價格在多年內保持高位。該公司是一家生物技術企業的合作伙伴，致力於開發替代品。

KPN現在控制着50萬英畝的種植園，面積相當於曼哈頓的34倍，但比其曾經計劃積累的網絡要小得多。

“市場需求迫使公司採取一種普遍接受的可持續發展方式，”環境顧問瓦克爾先生表示。

致信 喬恩·埃蒙特，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2月28日印刷版，標題為《印尼遏制雨林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