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藝術產業 - 《華爾街日報》

約創作於1250年的小型彩繪玻璃板《上帝與知識樹》很可能曾為法國特魯瓦的一座大教堂增添光彩。對信徒而言，畫面中基督置身天堂花園的場景會喚起聖經教義，絢爛如陽光的色彩或許象徵着聖靈。但這件珠寶般的碎片及其同類作品實為能源消耗大户。中世紀對彩繪玻璃需求旺盛，其製造過程需要大量砂石、木灰和金屬粉末在極高温度下熔融。據估算，1250至1500年間歐洲玻璃工業消耗了約1300萬噸木柴。

這類數據通常不與中世紀藝術相關聯，但聖路易斯普利策藝術基金會3月10日開幕的新展《物之本質：1100-1550年的中世紀藝術與生態》為這一主題引入了環境視角。通過約50件雕塑、紡織品、書籍等展品，展覽不僅探討中世紀藝術文化，更揭示作品生產所需的資源、原材料與工藝流程，及其對西歐等地生態的影響。策展人希瑟·亞歷克西斯·史密斯解釋道，展覽強調"材料與物質性"，旨在"將材料溯源至特定環境背景"，比如它們產自的田野或礦場。

開篇展區凸顯了樹木與森林對中世紀歐洲生活的重要性，以及木材作為燃料、建材和藝術原料的龐大需求。橡木在歐洲大部分地區儲量豐富且質地堅固，一組15-16世紀英國橡木雕板展示了其作為建築裝飾的多功能性。但在雕塑領域，橡木存在侷限——約150年佛蘭德斯或法國製作的基督頭像中，粗鑿的頭髮與鬍鬚暴露出木材的粗糙紋理。相比之下，椴木質地柔軟紋理細膩。同期德國製作的聖安東尼椴木雕塑在細節處盡顯精妙，比如人物鬍鬚的每一縷捲曲都栩栩如生。

對木材的依賴使森林砍伐成為一個真正令人擔憂的問題，尤其是在人口稠密地區。矮林作業——通過修剪樹木促進其旺盛再生——是確保薪柴和小型木材可持續供應的方式之一。一幅12世紀法國石灰岩雕刻描繪了伐木工與可能經過矮林處理的樹木，其眾多枝幹從短截的樹幹向上伸展。

原材料、成品及奢侈品貿易在中世紀歐洲各地蓬勃發展。德國擁有豐富的銅銀礦藏，西班牙陶器業需要英國錫礦製作釉料，而奢侈品紡織業重鎮佛蘭德斯則依賴英國羊毛。聖路易斯展出的佛蘭德斯掛毯上點綴着奇幻鳥獸圖案，這類掛毯曾懸掛於富裕家庭或公共空間。其約10×8英尺的尺寸為抵禦歐洲小冰河期（約1300至1850年間寒冷潮濕的氣候時期）的刺骨嚴寒提供了理想的隔熱效果。

史密斯女士指出，從伐木採收到採礦採石，中世紀藝術材料的製備需要耗費大量人力。14世紀中葉，被稱為黑死病的瘟疫導致西歐約30-60%人口死亡，引發持續勞動力短缺。西班牙雕刻家巴託洛梅·魯比奧創作的雪花石膏浮雕《上帝訓誡亞當夏娃》（約1362年）反映了當時這種石材作為藝術材料的流行趨勢。質地相對柔軟且易於地表開採的雪花石膏，在勞動力匱乏時期因其易加工特性廣受歡迎。

宗教團體或許是中世紀時期環境變遷的最大推動者。修道院為維持社區運轉，常開墾森林濕地作為農田，有時還會啓動需要開採數噸石料的大型建築工程。到1500年，西歐各地已新建500餘座大型天主教堂及數千座小型教堂。一件13世紀法國利摩日出產的琺琅彩聖物匣，以繁複工藝盛放聖人遺骨，彰顯了該城蓬勃發展的琺琅產業及其在精製教會用品中的重要地位。另一件約1400年威尼斯製作的骨雕裝飾匣，則展現出同樣精雅的審美趣味。

面對材料資源的限制，即便能耗最高的行業也找到了提升效率與產品耐久性的方法。例如中世紀玻璃工匠在酒杯底部添加錐形凹痕，使製品冷卻時不易碎裂。在餐具稀少的年代，他們還在器皿表面裝飾稱為"玻璃乳釘"的尖刺凸起——這讓飲酒者無論手部多油膩都能緊握杯盞，大大延長了玻璃器皿的使用壽命。

本文發表於2023年3月4日印刷版，原標題《中世紀的工藝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