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從羅恩·德桑蒂斯到妮基·黑利——候選人回憶錄季

佛羅里達州州長羅恩·德桑蒂斯2022年發表講話。圖片來源：Joe Raedle/Getty Images2024年總統大選的共和黨角逐者們過去一兩年間紛紛撰寫回憶錄，其成果正如預料般參差不齊，恰似候選人本身。前中央情報局局長兼國務卿邁克·蓬佩奧所著《寸步不讓》一書，尖鋭刻薄、快意恩仇，時而妙趣橫生地記錄了他在特朗普政府的歲月。

這位西點軍校畢業生顯然崇尚忠誠，對曾效力的總統的批評含糊其辭且迂迴曲折。他承認"總統任用了許多與其外交政策直覺相左或不願接受之人"確實存在問題。儘管他的鷹派傾向比特朗普更為強烈，但僅以一句"特朗普總統獲得了270多張選舉人票，而他們顆粒無收"便概括了事。

平心而論，這種態度與蓬佩奧執掌兩年半的國務院內部普遍立場大相徑庭。他將國務院形容為"工會主導、消極抵抗、建制派泄密機器，從我們上任第一天就決心阻撓特朗普議程"。（記得小布什總統任內首任國務卿科林·鮑威爾正是這台泄密機器核心成員的人們，或許能理解這個觀點。）

蓬佩奧對虛偽辭令深惡痛絕，這使其國務卿身份更具諷刺意味。被他稱為"外交黑話"的官樣文章，本質上是用最大篇幅傳遞最少信息。他對多邊會談後起草的所謂共識性外交公報的描寫，充滿令人捧杯的暴躁：“光是那矯揉造作的名稱就讓我怒髮衝冠…毫無意義的文件…純粹浪費時間。“在全書臨近結尾處，當蓬佩奧宏觀論述美國海外利益時，卻展現出犀利洞見。其中一句尤為精闢：“中國沒有真正的盟友，只有因畏懼中共而佯友好的國家。”

確實，主流媒體對蓬佩奧先生及其上司的報道行為令人不齒。但人們有理由質疑，一位尋求總統職位的人——這個職位本身就容易招致不公正的指控——是否應該如此專注於複述新聞媒體批評者的謊言、誇大和無能。他嘲弄《紐約客》和《紐約時報》中公認可笑的材料；他用了三個冗長的段落來揭穿Politico記者納哈爾·圖西的一篇報道。在一個令人難忘的案例中，美國國家公共電台的瑪麗·路易斯·凱利請求就伊朗問題採訪這位國務卿，他同意了，但她所有的問題都與總統解僱美國駐烏克蘭大使瑪麗·約萬諾維奇有關。憤怒的蓬佩奧先生邀請凱利女士回到他的辦公室，當她堅持認為（用他的話説）“‘烏克蘭故事’是美國人民面臨的最重要的新聞”時，國務卿向她展示了一張只有邊界沒有國家名稱的世界地圖。“我讓她指出烏克蘭的位置，”他回憶道。“她把筆標在了孟加拉國。”蓬佩奧先生承認把事情做到這種地步是個“錯誤”，但他將這個故事寫進了回憶錄，並使用了記者的名字，這表明他對此感到自豪。

南卡羅來納州前州長、特朗普政府首位聯合國大使尼基·黑利上個月正式宣佈參選總統。2019年，她出版了《恕我直言：以勇氣與優雅捍衞美國》。黑利女士似乎在內閣同僚中贏得了不尊重職權界限的名聲。前國家安全顧問約翰·博爾頓在2020年的回憶錄《事發之室》中回憶道，黑利女士宣佈了對俄羅斯的制裁，而總統尚未批准這些制裁，而且無論如何，應該由財政部長而不是聯合國大使來宣佈。

蓬佩奧先生對博爾頓先生毫無好評，對黑莉女士也提出了同樣的批評。他解釋説，大使們在與總統交談前應通知國務卿，但黑莉女士經常無視這一規定。

黑莉女士的書在博爾頓和蓬佩奧出書之前出版，她預見到了他們的抱怨。回憶起當選總統特朗普向她提供聯合國大使職位的場景，黑莉女士表示自己進行了談判。“我曾是州長，不想為其他人工作，”她聲稱自己當時説，“我必須直接與你合作。”據她所述，當選總統同意了。然後她説：“我是個政策型的人，希望在決策時能在場……我希望在國家安全委員會中佔有一席之地。”對於一個幾天前還幾乎對聯合國大使職位一無所知的人來説，這是一個非常明智的要求。

據我所知，撇開同事們對她的不滿不談，黑莉女士在聯合國的工作是值得稱讚的。她捍衞了美國及其盟友，尤其是以色列的利益，並支持總統在伊朗、巴黎氣候協議等方面的政策。但聯合國大使職位既不是一個要求很高的職位，也不是一個重要的職位。除了她未經授權與特朗普總統的談話外，人們很難找到證據證明她在政府的外交政策中發揮了關鍵作用。這本書主要是黑莉女士對那些她幾乎沒有或根本沒有影響力的事件所持的態度和情感反應。在與總統的另一通電話中（“我拿起電話打給總統”），她就如何應對他對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騷亂笨拙回應引發的反彈向他提供了建議。很高興知道我們的聯合國大使在那裏支持他。

南卡羅來納州參議員蒂姆·斯科特近期在艾奧瓦州的演講似乎預示他將參選總統，這位令人無法不喜歡的政客實屬罕見的政治天才。在《美國，一個救贖的故事》一書中，斯科特彙集了一系列以自傳為主的故事，詮釋了勤奮、寬恕、勇氣與自我提升的美德。其主旨在於：正如個體能通過磨礪成長，國家亦能如此。

這本書既是政治時評，更是自我激勵的指南，但我並未低估他的總統競選潛力。誠然，除教育選擇和"機會區"政策外，斯科特在政策領域缺乏深厚造詣。但與黑利女士不同，他坦然承認這點。他在書中寫道，參議院辦公室大多數新職員"需要幾年時間才能意識到，我其實並不熱衷政治或政策”。

斯科特是位天賦異稟的講述者，對美國的感激發自肺腑，智慧鋒芒畢露。他更具備獨特才能——能在表達與特朗普總統分歧時，不激起這位前總統的怒火。

佛羅里達州州長羅恩·德桑蒂斯則與斯科特截然不同，他遭到許多人（恰是那些對贏得2024年共和黨提名至關重要的人羣）的厭惡。他以挑戰各種傳統智慧的形象聞名。《自由的勇氣：佛羅里達州振興美國的藍圖》雖以回憶錄形式呈現，實則是對過去25年間學術界與政界專家在外交政策、公共衞生及經濟領域荒謬言論的犀利批判宣言。

與他在南卡羅來納州的潛在競爭對手不同，德桑蒂斯先生擁有闡釋政策的才能。他還能清晰有力地闡明知識階層的專業能力與普通人常識之間的分野。“理想情況下，我們需要既具備卓越才智又能保持清醒務實的人，“他寫道，“但如果必須在聰明卻脱離現實的人，與資質平平但敏鋭審慎的人之間做選擇，我每次都會選擇後者。”

曾短暫遵循特朗普政府防疫指導的德桑蒂斯，很早就意識到這正在釀成另一場巨大災難。他回憶自己曾詢問白宮疫情協調官黛博拉·伯克斯博士，現代史上是否有過先例實施過此類封鎖措施和學校停課。“這個嘛，“她回答，“這算是我們自己的科學實驗。“他對這個答案感到不安，並憑着這種不安感採取了行動——這種特質或許最終能將他送入白宮。

“我喜歡寫作，“他説，我相信這句話。《勇於自由》的文風恰如德桑蒂斯公開演講的風格：犀利張揚、極度自信，卻也嚴肅刻板。偶爾會有一兩句接近幽默的表達，但我沒發現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話。這或許行得通——共和黨初選選民似乎也沒心情開玩笑。

斯威姆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社論版撰稿人。

刊載於2023年3月4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