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對中國保持警惕，擴大與西方貿易關係——《華爾街日報》

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在新德里舉行的二十國集團外長會議上發表講話。圖片來源：Olivier Douliery/Associated Press新德里——作為上週二十國集團外長會議的東道主，納倫德拉·莫迪扮演了印度總理傳統上的中立角色，拒絕在俄羅斯和美國之間選邊站。

然而，在其宣稱的中立立場之下，印度已開始轉向。與其説這與印度有長期聯繫的俄羅斯有關，不如説與中國有關，印度和西方都越來越將中國視為主要對手。

這種轉向體現在印度與澳大利亞、日本和美國在所謂四方安全對話中更緊密的安全合作上。同樣重要的是，這種轉向也體現在貿易政策上。

長期以來，印度的貿易壁壘在主要經濟體中屬於最高之列。2021年，其平均"最惠國"適用關税為18.3%，是主要經濟體中最高的之一。這實際上比2014年有所上升，這是莫迪鼓勵國內外企業在印度生產更多產品的努力的結果。

然而，在保持最惠國關税高企的同時，印度自2021年以來已開始與選定的夥伴進行一系列談判，以降低關税、配額和其他壁壘。去年，印度與阿聯酋和澳大利亞的自由貿易協定生效，這是大約十年來首次達成此類協定。

與英國、加拿大和歐盟的貿易協定談判均已取得顯著進展。在這些談判中，印度通常尋求其專業服務獲得更多市場準入，而合作伙伴則追求農產品和工業製品的更大市場開放。

印度商業和工業部長皮尤什·戈亞爾在接受採訪時表示，高額最惠國關税針對的是"那些以極低價格傾銷劣質不合格商品的不透明經濟體，這種行為正在損害印度經濟和製造業"，此言暗指中國。“這些關税本質上並非旨在阻礙…與歐洲、美國、加拿大、日本或韓國的貿易。我們正尋求與發達國家建立更多雙邊或多邊貿易關係，期待實現更開放的邊界。”

換言之，印度希望加強對中國的貿易保護，同時與其他國家推進更自由的貿易。這與美國的做法頗為相似，區別在於印度以高壁壘起步並正為友好國家降低門檻，而美國則以低壁壘為基礎主要針對中國加徵關税。這相比1990年代初以來理想化的普惠式自由貿易模式，體現了一種更具選擇性的貿易策略。

印度首任總理賈瓦哈拉爾·尼赫魯曾推行進口替代政策，當時進口商品通常需要許可證。圖片來源：法國新聞社/蓋蒂圖片社過去常對印度感到失望的貿易倡導者，對此次開放持審慎態度。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的查德·鮑恩表示：“這無疑是印度邁出的積極一步，但關鍵在於他們願意走多遠？”

迄今為止的協議仍避開了許多被印度視為敏感的行業。印度與澳大利亞的協議規定，10年後70%的印度關税税目將享受免關税准入。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高級研究員鮑恩表示，自由貿易協定通常涵蓋95%至98%的關税税目。

但正如莫迪的國內改革一樣，其對外部開放的舉措需要結合印度傳統來評判——不結盟和保護主義幾乎已深植於該國基因。在20世紀初脱離英國殖民統治的獨立運動中，印度人曾抵制英國進口貨，提倡使用國產的"Swadeshi"商品。印度首任總理尼赫魯推行進口替代政策，要求進口商品必須獲得許可證。

印度政府智庫NITI Aayog副主席蘇曼·貝里指出，印度在1990年代初開始廢除"許可證制度"，但隨着美歐與鄰國簽訂區域貿易協定，特別是2001年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後，印度進入外國市場的機會受到擠壓。“印度獲得的利益少於其合作伙伴，“他表示，“當前正試圖在由中國重塑的、存在多個大型且不斷增長的貿易集團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到2000年代中期，貿易自由化進程陷入停滯。多哈回合全球談判破裂的主要原因是以印度為首的新興市場拒絕降低農產品進口壁壘。

貝里認為，印度重燃貿易熱情反映出印度企業及海外印裔日益增長的國際成就。微軟公司、谷歌母公司Alphabet和IBM的CEO均在印度出生並接受教育。“他們已在最競爭激烈的環境中證明了自己，我們自己也該有這樣的信心。“貝里説道。

印度也希望減少對中國的依賴。2019年，出於對中國進口商品可能擠壓印度本土製造商的擔憂，印度退出了與亞太地區其他國家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談判。“當我們意識到談判條件不對等時，我們選擇了退出，“戈亞爾表示，“中國是一個不透明的經濟體。”

平民黨成員手持在中印邊境衝突中陣亡的印度士兵海報。圖片來源：Divyakant Solanki/Shutterstock印度正利用其G20輪值主席國身份，將自身定位為一個潛力巨大的市場和值得信賴的合作伙伴——與中國不同，印度是民主國家，且不會強制外國企業向本土公司轉讓技術或股權。

儘管印度拒絕加入西方譴責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行列，也未接受對俄石油60美元的價格上限，但西方領導人仍渴望深化與印度的經濟聯繫。對美國而言，印度利用價格上限作為壓低俄羅斯油價和收入的槓桿，比正式加入限價機制更為重要。

新德里國際關係智庫觀察家研究基金會副主席哈什·潘特指出，印度領導人長期堅持不結盟政策，既因警惕美國霸權，也因感激俄羅斯自1970年代以來在印巴衝突中對印度的支持，更擔心將俄羅斯推向中國懷抱。

“莫迪徹底改變了這種論調，”他表示，“他並不揹負不結盟的歷史包袱。”潘特稱，印度意識到俄羅斯是“一個衰落的大國…你不想完全疏遠他們，但也明白那裏確實已無實質內容。”

與此同時，自2020年中印在喜馬拉雅爭議邊境發生衝突導致20名印度士兵和4名中國軍人死亡後，印度與中國的歷史緊張關係加劇。同年12月，雙方再次發生衝突，未造成人員傷亡。自首次衝突以來，印度已禁用數百款中國智能手機應用（包括TikTok），並限制中國對印度企業的投資。

印度經濟從中國轉向西方的戰略面臨障礙。中國如今是亞洲供應鏈的核心。通過提高對中國進口的限制並拒絕加入《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印度降低了自身對全球價值鏈的吸引力。

而印度尋求與西方（尤其是美國）達成更自由貿易的最大目標仍遙不可及。2019年，儘管特朗普與莫迪關係熱絡，仍因印度不願開放市場而終止其普惠制（GSP）待遇——該政策允許貧困國家的眾多產品免税進入美國。此後美國國會未再授權延續普惠制。對拜登總統而言，即便是地緣政治夥伴，擴大其市場準入也違背其“以工人為核心”的貿易政策。目前印度正參與形式更鬆散的“印太經濟框架”。

戈亞爾先生表示他"很樂意"與美國商討自由貿易協定，但目前看不到國會兩黨的支持。儘管如此，他預測美印關係將成為"維繫和平與發展的地緣政治重要支柱”。

聯繫格雷格·伊普，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3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警惕中國的印度尋求與西方貿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