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童話書中的房屋為西海岸建築施下魔咒》——《華爾街日報》

戴恩·多米奇和妻子梅麗莎·馬泰的加州住宅宛如童話故事中的場景。

這座半木結構房屋被紅杉樹環繞，擁有錯落的屋頂線條與山牆、三座宛如小塔樓的獨立鴿舍，以及一道由不規則彎曲磚塊砌成的圍牆。某個週二的午後，多米奇先生推開後院柵門，一條自由流淌的田園小溪躍然眼前。

而據他妻子描述，某天清晨一隻貓頭鷹飛進主衞浴間，迪士尼電影般的情節真實上演——它落在梳妝枱上，平靜地端詳鏡中的自己。

“這是座充滿浪漫氣息的房子，”馬泰女士説道。

這對夫婦位於薩克拉門託的住宅被視為故事書風格建築的典範。故事書風格的房屋以歪斜之美為特色：磚塊砌出搖曳的線條，似經年累月深陷灰漿；不對稱的屋頂陡峭彎曲，彷彿童話裏的黑貓會順坡滑下給孩子們派發女巫糖果（這種屋頂造型實際就稱作“貓滑式”）。搭配菱形窗格、蜿蜒煙囱和歪斜百葉窗等歐式村舍的奇趣細節，這些房屋被刻意營造出古老甚至破敗的觀感。

故事書風格住宅多建於1920至1930年代初期的西海岸，現已十分罕見。建築師阿羅爾·蓋爾納估計全美現存不足萬棟，他曾與攝影作家道格拉斯·凱斯特合著2001年權威著作《故事書風格：1920年代美國奇趣住宅》。

“人們往往不願輕易出售這些房屋；它們不常易手，”洛斯費利茲的房地產經紀人邁克爾·洛克説道。

 多梅奇/馬泰住宅的後院景觀。攝影：米歇爾·德魯斯為《華爾街日報》拍攝據蓋爾納先生介紹，童話風格起源於老好萊塢，與卡爾弗城威拉特工作室的藝術總監哈里·奧利弗有關。蓋爾納先生説，奧利弗先生為無聲電影搭建佈景，包括1921年建造的一座宏偉、破敗的房屋，其中沒有兩扇窗户是相同的。這座被稱為斯帕德納之屋的不對稱小屋既用作工作室的辦公室，也作為多部電影的拍攝場地，包括《世界的面孔》。大約在1925年，它被搬到了比佛利山莊，當地人稱之為女巫之屋。長期業主是比佛利山莊的房地產經紀人邁克爾·J·利博，他拒絕透露1998年購買這所房子時支付的價格。他説，每年萬聖節，有近5000名兒童及其父母來此要糖。

基斯特先生説，斯帕德納之屋之後，這種趨勢在購房者中流行起來，佈景設計師開始在休息日將他們的佈景設計技巧應用到傳統住宅上。他説，很快，“普通建築師也開始採用這些設計。”

這種風格的另一個影響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從歐洲歸來的士兵，他們看到了歐洲迷人的村莊。“很多被徵召入伍的人都是農場或鄉村的小夥子，以前從未離開過家鄉，”蓋爾納先生説。“他們從堪薩斯或其他地方被帶到這些法國村莊中間，這必定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當他們回來後，一些人成為了承包商，一些人成為了建築師，他們帶回了那些東西。”

建築歷史學家丹尼爾·保羅表示，故事書風格是19世紀英國盛行的工藝美術運動的延伸。“工藝美術運動是對工業革命的反抗，是對逝去時代的懷舊回望，“他説，“而故事書風格延續了工藝美術的一些理念，兩者都強調手工製作。”

比佛利山莊的斯帕迪納住宅被譽為故事書風格的原始典範。圖片來源：阿拉米 故事書風格在當時並不受推崇。“設計這些房屋的建築師並未獲得業界尊重，“蓋爾納先生説，“在正統建築師眼中，這幾乎像個笑話。”

儘管故事書建築風格生動奪目、極具魅力，但其流行時間短暫。“雖然這些房屋看起來小巧破舊，但建造和維護成本高昂，“基斯特先生説，“當大蕭條來臨，這種風格就終結了。”

不過蓋爾納指出，此後仍有一些故事書風格住宅被建造，比如1951年左右加拿大的"寓言小屋"和1970年加州卡爾弗城竣工的所謂"蛋屋”。

如何判斷一棟住宅是否符合故事書風格？基斯特解釋説，這個術語並非像喬治亞或新古典主義那樣正式的 architectural style。他們在為書籍尋找案例時，常難以準確描述：“我們會説’這有點像童話屋，就像迪士尼，像迪士尼樂園裏看到的，像故事書裏的’。這個叫法就這麼沿用下來了。”

蓋爾納先生表示，雖然都鐸式和諾曼底式住宅中有許多與故事書風格相似，但他和基斯特認為，只有滿足三個條件才能稱為故事書風格：誇張的中世紀外觀、刻意做舊的痕跡，以及充滿奇思妙想的氣質。“這標準相當主觀，但我們認定，如果一棟房子不夠有趣，就稱不上故事書風格。“蓋爾納解釋道。

基斯特先生補充道：“過於精緻的房子反而不對味。你得讓幾把椅子撞壞牆板，留些剝落的漆面。佈景設計師最懂如何營造破敗感。”

位於洛杉磯的勒穆瓦納城堡約4500平方英尺（約418平方米），建於1926年前後。這棟半木結構宅邸配有塔樓、角樓和兩尊石像鬼，宛如童話城堡。五居室的標價略低於600萬美元。

現年60歲的賣家蒂姆·內特從事好萊塢後期製作，公開記錄顯示他於2013年以233萬美元購入該房產，並表示投入數百萬美元進行修復。

內特先生回憶駕車經過時總被這棟房子吸引，見它多次掛牌又撤下，便往信箱投了封意向書。“我痴迷洛杉磯那個藝術與建築無拘無束的黃金年代，“他説，“當時沒有條條框框，可以盡情實現幻想。”

如今已成年的女兒當時"痴迷公主夢，我覺得像是為我的小公主買了座城堡，這感覺很甜蜜”。她的卧室在三樓，“我們總説’公主住在高塔裏’"。

他表示，建築工人將勒穆瓦納城堡的石膏牆打造得如同石砌一般。這處住宅的後院有一條小溪流過，這在洛杉磯實屬罕見。“童話式建築有種魔力，能讓你彷彿置身於林間溪畔的蔭涼中，“內特先生説。

當內特先生購入這處房產時，室內的時代特色裝飾已被盡數拆除。“這些年來它被零敲碎打地翻修過多次，成了不同時期、不同工藝水平的大雜燴，“他説道，“我試圖將其還原成既忠於建築原貌，又兼具現代宜居性的狀態。”

2015至2022年間，他與未婚妻莎莉妮·維賈揚帶着各自前段婚姻的子女在此居住，現已遷入另一棟歷史住宅。“我對城堡的改造已江郎才盡，需要新項目了，“內特先生坦言。

其房產經紀人、The Agency公司的比利·羅斯指出，相比同檔次傳統住宅，童話風格住宅更能吸引買家，因其獨特風格容易引發關注。

但童話風格住宅的室內設計往往面臨挑戰。

勒穆瓦納城堡的客卧連通着螺旋樓梯。圖片來源：Michal Czerwonka/華爾街日報勒莫安城堡主卧室的休息區展示了一面弧形牆，這是塔樓的一部分。攝影：Michal Czerwonka為《華爾街日報》拍攝自2021年搬入這棟約建於1938年的住宅以來，多密奇先生和馬泰女士一直在為如何重新裝修而苦惱。這棟房子書架後藏有密室、通往閣樓的摺疊樓梯，以及看似窗户實為迷你陽台的設計。

“我不能隨意改造它，必須思考’這棟房子需要什麼’，“53歲的退休高級法律事務經理馬泰女士説，“我欣賞它保留歷史風貌的特質。”

初次看房時，儘管剛購置了其他房產，這對夫婦次日便決定購買。“走進房子的瞬間，我就知道這是畢生難遇的機遇，“馬泰女士回憶道。他們以249.9萬美元購得這個約4200平方英尺的四居室。

多密奇與馬泰家中陳列的瓊·狄第恩著作。攝影：Erika Mailman據作家表妹朱莉婭·阿姆斯特朗-託滕透露，該住宅曾屬作家瓊·狄第恩父母所有，她探親時常在此居住。傳記《最後的戀歌》作者特雷西·多爾蒂寫道，狄第恩會專程從曼哈頓飛抵薩克拉門託，因為能在父母家"不受打擾地創作小説”。為向作家致敬，多密奇夫婦將樓下客房佈置成紀念空間，桌上擺放着她的著作。

“老實説，這棟房子有着獨特的個性和魅力，”77歲的商業地產開發商多密奇先生説。

儘管故事書風格住宅旨在呈現古舊感，但隨時間推移仍會顯露磨損痕跡，往往需要進行昂貴的翻新。“它們確實會風化，而且本來就是設計成飽經風霜的樣子，”基斯特先生表示。

66歲的克里斯·帕森斯和他72歲的丈夫唐納德·布朗最近更換了他們洛杉磯住宅的雪松木瓦屋頂。基斯特先生認為這棟房屋是該國最典型的故事書風格建築，因其半木結構、陡峭的屋頂輪廓線和刻意做舊的煙囱而聞名。這對夫婦自1999年起就居住於此。

在洛杉磯，出於火災隱患考慮禁止使用木質屋頂板，僅允許對現有木屋頂進行小範圍修補。為竭力保留歷史風貌，帕森斯和布朗先生訂購了合成仿製木瓦。“他們本可以用瀝青瓦稍微斜鋪裝，但他們堅持要還原雪松木的真實質感，”基斯特先生説，“他們費盡心思保持原真性。”

“僅木瓦就花費了約3.6萬美元，”帕森斯先生透露。整個工程包括必須重建的裝飾性屋頂構件，總耗資約9.6萬美元。

公共記錄顯示，這對退休圖書管理員夫婦當年以62.5萬美元購得此宅。如今，Zillow估價該房產價值245萬美元。帕森斯先生坦言，若早知房屋需要如此大規模的修繕——包括搬入後不久發現的房屋下方"水池"的天價管道維修工程——他們可能不會完成這筆交易。

帕森斯先生表示，他曾在eBay上花費數小時尋找具有時代特色的裝飾品，比如用騎士頭盔和交叉戰斧製成的燈具。“我們把房子裝修得充滿中世紀風情，”他開玩笑説。

“我們原計劃住兩三年就賣掉，但始終沒捨得，”帕森斯先生説，“我們愛上了這裏。”

本文曾以《從前…》為題發表於2023年3月10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