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撕碎你的願望清單——為何“必做”旅行計劃正在毀掉你的假期

馬里蘭州坎伯蘭市並非大多數人眼中的"遺願清單"目的地。這座坐落在波托馬克河畔的小鎮提供着足夠宜人的消遣：一條僅供步行的本地商業古雅街巷，一台載着觀光客駛入阿勒格尼山脈的復古蒸汽機車。

這裏雖非泰姬陵般壯麗，但當我遙想生命終點最難忘的旅行記憶時，浮現在腦海的卻是這個平凡小鎮的灼熱午後——而非初見阿格拉那座宏偉陵墓的時刻。

這段記憶的珍貴之處在於經歷本身而非地點。坎伯蘭是我從匹茲堡獨自騎行350英里至華盛頓特區的中途站，這個略帶莽撞的計劃誕生於疫情隔離期。當我衝下山坡進入小鎮時，那種成就、冒險與發現的澎湃感，正是最有價值旅行體驗的真諦。當你不抱期待時，現實反而更容易帶來驚喜。

馬里蘭州坎伯蘭市，這個小鎮給本文作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圖片來源：塞巴斯蒂安·莫達克儘管膝蓋痠痛、泥漿滿身，這次旅程讓我重新思考傳統遺願清單的價值——無論是作為規劃工具還是生活態度。這份清單真能帶來滿足感嗎？還是反而束縛了我們？我不禁思索：通過清單認識世界與自我，是否就像僅憑精選集了解披頭士？

“遺願清單”一詞在2007年因傑克·尼科爾森和摩根·弗里曼主演的同名電影進入大眾視野。影片中，兩位癌症患者踏上了環遊世界、完成臨終心願的旅程。不出所料，旅遊業迅速將這一概念轉化為營銷噱頭，讓那些更樸素的旅行方式——比如在本州立公園露營、重訪心儀城市——顯得相形見絀。

如今在Instagram搜索#遺願清單，滿眼都是飽和度爆表的糖果色世界。搜索結果如同循環播放的喜劇：北極光、巴黎、與動物的倫理爭議互動、巴黎、吉薩金字塔、優勝美地、巴黎、巴黎…

當過度宣傳將某地神化為人生終極目的地時，失望便接踵而至。我聽過太多幻滅旅行者的故事（奇琴伊察？“小販太多。”尼亞加拉瀑布？“不過爾爾。”）這些抱怨無關目的地優劣，而是預期與現實的落差。

26歲的班加羅爾諮詢師辛杜·希瓦普拉薩德告訴我，她在法國經歷了“打卡式旅行”的覺醒。“我清單上的巴黎自帶柔光濾鏡，”她説。當面對真實巴黎的喧囂、微髒與想象落差時，她發現“遺願清單就像給馬戴的眼罩——在巴黎，我不敢跳過景點去逛心儀公園，只因前者在清單上而後者沒有”。

我自己就有幾十個類似的故事。旅行社、網紅，甚至像我這樣的旅行作家都告訴我們，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旅行者，必須打卡那些“必看”景點和“必做”活動。又或者，我們之所以屈服於遺願清單，是因為作為過度勞累、過度刺激的現代人，當假期終於擠進日程表時，我們生怕會虛度光陰。

2017年，英國拉夫堡大學社會學教授托馬斯·特內爾-裏德對此類清單的推廣進行了深入研究。他總結道，我們已逐漸背離將遺願清單視為人生總結的初衷。“它被商業化和商品化了，缺乏對生命有限性或自我反思的考量，”他説，“許多清單直接嵌入了超鏈接，不僅告訴你該體驗什麼，還引導你購買這些體驗。”

特內爾-裏德指出，我們也因此喪失了獨特性：“遺願清單的現實將人們拉回一個規定好的地點和體驗列表。”後果顯而易見：我們陷入了全球版的交通高峯——威尼斯日均遊客量是當地居民的兩倍，珠穆朗瑪峯頂常年排起一小時長隊。

當部分旅行者掙扎着擺脱清單束縛時，你完全可以掙脱桎梏（參見下文《告別遺願清單的六種方法》）。亞洲奢華旅行公司Remote Lands的CEO兼聯合創始人凱瑟琳·希爾德告訴我，她會引導客户避開巴厘島“美食、祈禱、戀愛”式的常規路線。“有人以為巴厘島是個獨立國家，”而非印度尼西亞的一個省，“我們會解釋全國還有無數值得探索的地方。”她和團隊建議將巴厘島作為樞紐，前往松巴島或科莫多國家公園等冷門目的地。

別隻盯着巴厘島——避開《美食、祈禱、戀愛》式的印尼之旅，去發現這個國家同樣驚豔的地方，比如科莫多國家公園的帕達爾島。圖片來源：Luke Wait/Getty Images這些舞動的樹木生長在印度尼西亞松巴島瓦拉基裏海灘附近的紅樹林中。圖片來源：Tengguo Wu/Getty Images旅人歸來時，往往最受觸動的正是那些未曾預想的風景。“旅行不只是為了炫耀權，“希爾德女士説，“而是為了獲得真正美妙的體驗，歸來時已煥然一新。”

當然，金字塔不會憑空出現在眼前。若想一睹這座古代工程奇蹟，必須提前規劃。但在此之前，請自問：你是在迎合某種觀念，還是在選擇對個人真正有意義的事物？

對某些人而言，造訪地標景點或許是圓滿人生的註腳；但對另一些人來説，那些微妙到無法列入十佳清單的意外瞬間才更珍貴。而找到這些瞬間的唯一方式，恐怕就是一次次縱身躍入未知的旅程。

摒棄遺願清單的六種方式：重新思考你的旅行

以下方法能解放你的思維，在"必去景點"之外發現獨特體驗

紅杉國家公園，夏季優勝美地的替代之選。攝影：馬里奧·塔瑪/蓋蒂圖片社#### 1. 考慮知名景點替代方案

大自然可以是冒險的捷徑，例如AllTrails這類應用能根據定位推薦路線。利用它探索熱門景點周邊的冷門區域，包括國家公園。《野性：在美國國家公園迷失與重生》作者艾米莉·彭寧頓*（小A出版社）*表示，她最鍾愛的往往是鮮為人知的公園。“優勝美地以交通擁堵聞名”，她説，“而南邊相鄰的紅杉與國王峽谷公園，既有參天巨木和花崗岩奇觀，徒步路線也更清幽。”

2. 將旅程變為技能課堂

一直想學野外生存？或是格魯吉亞料理？以活動而非目的地為導向的旅行能帶你探索新地域，還能邂逅志同道合的旅伴。旅行社和酒店常開設沉浸式學習行程，也可諮詢瑜伽教練等專業人士推薦主題靜修營。

3. 擁抱旅遊淡季

已故旅行作家愛德華·雷迪克-亨德森在2014年TEDx演講中提到，最打動他的並非距離或偏遠程度，而是"為生活而活"的機遇——與當地人或旅伴建立聯結。沒有遊客潮時更易獲得這種體驗。不妨在冬霧為威尼斯披上神秘面紗、旅遊巴士減少時前往，或夏日造訪科羅拉多滑雪勝地，享受山間小鎮的寧靜。

插圖：埃拉塔·卡莫納#### 4. 重返故地

打卡式旅行如此盛行，以至於人們認為去過一個國家就算"完成"了。但故地重遊能收穫更多。佛羅里達大學教授明迪·麥克亞當斯表示，她多次造訪巴黎才領略到它的魅力。初次到訪是在陰鬱的十月，三天的行程讓她疲於奔命。而後來春夏時節和聖誕期間的再訪，她説每次體驗都與初次截然不同。

5. 打造個性化體驗

那些"必去景點"的清單有時讓我們忘記了自己真正的喜好。紐約作家凱米·伊貝回憶，在尼日利亞拉各斯長大的她曾收集果汁盒上的世界地標貼紙，最愛的是一張布魯塞爾郊外335英尺高的原子球塔貼紙——這個造型奇特的分子結構建築或許冷門，但當她在比利時親眼見到時，“可能流下了兩三滴眼淚”。

6. 尋求專業建議

面對海量的住宿和行程選擇，我們常會做出保守決定。奢華旅行公司Black Tomato聯合創始人湯姆·馬錢特指出，明確表達旅行訴求能讓顧問精準規劃：“我們按情感體驗而非目的地來分類行程，努力創造能成為珍貴回憶的旅行情境。”

難忘印象

人生必遊之地仍能帶來驚喜。七位著名旅行者在此分享他們意想不到的收穫

邁克爾·斯特拉漢“復活節島是我們星球上如此獨特的地方，因為它藴含着極其豐富的文化、歷史、社區和風景之美，然而這一切都受到氣候變化和海洋中大量塑料廢物的威脅。親眼目睹這座島嶼，並通過拉帕努伊原住民的視角來看待它，是一種特別的體驗，摩艾石像和拉諾考火山口的奇觀，以及當地人的歡樂和神聖傳統也是如此。” ——邁克爾·斯特拉漢，《早安美國》聯合主持人，作為ABC新聞正在進行的“氣候危機”系列節目的一部分前往復活節島

凱利·斯萊特“2000年，我去了巴布亞新幾內亞和所羅門羣島。我們沒有遇到多少海浪，但潛水經歷是我從未有過的。我從未見過如此令人難以置信的多樣性和數量的珊瑚魚和不同的珊瑚。和我一起的船長几年前回到同樣的珊瑚礁，説它們已經被捕撈殆盡，不再像我們當時看到的那樣生機勃勃。我不知道我是否或何時會回去，但那絕對令人震撼。” ——凱利·斯萊特，11次世界衝浪聯盟冠軍，Apple TV+體育紀錄片系列《成敗在此一舉》中的主角

傑西卡·納邦戈“在秘魯時，人們過於關注馬丘比丘，卻很少提及庫斯科這座通往馬丘比丘的美麗門户城市。從庫斯科前往奧揚泰坦博的途中，我沉醉於聖谷的景色；路上我們在蒂卡韋爾塔停留，遇到了一羣經營小型紡織作坊的傑出女性工匠。或許我對馬丘比丘的期待過於宏偉，但親臨其境後感覺……嗯……和照片上一樣。馬丘比丘或許沒讓我震撼，但庫斯科和聖谷卻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回憶。”  ——傑西卡·納邦戈，《你能抓住我就試試：一位女性環遊世界之旅》作者（國家地理）

安德魯·席莫“在厄瓜多爾的奧塔瓦洛，露天農貿市場不容錯過。我有空閒時間便在鎮上閒逛，看到一個西班牙語標牌寫着‘巫醫’。他提供驅魔服務，於是我付了20美元體驗了一次。我的電視團隊拍攝了這一幕，並出現在我首個電視節目《古怪食物》第三集中。《今夜秀》的製片人看到後，三天後我便作為嘉賓在洛杉磯與傑·雷諾對談。《古怪食物》由此成為熱門系列，那位巫醫成就了我的事業。若沒有這些激發靈感的偶遇，旅行便失去意義。生活中，隨性而為才是一切。” ——安德魯·席莫，HBO Max熱播節目《家庭晚餐》主廚兼主持人

凱莉·韋斯特勒“雖然滑翔傘從未列在我的人生願望前列，但在最近的家庭旅行中，我無法拒絕這突如其來的機會來到里約熱內盧。這是我做過的最不可思議、最即興的事情之一。沒有丈夫和兒子們堅定不移的支持，我不可能完成這次體驗。我強烈推薦大家走出舒適區，嘗試新事物。” ——凱莉·韋斯特勒，室內設計師及MasterClass講師

薩曼莎·布朗“2009年，我站在中國長城遊人如織的八達嶺入口處。第一個觀景台擠滿了數百人，於是我繼續前行直到遠離人羣。從這個新視角望去，長城如巨蟒般蜿蜒於羣山之間，耳畔是風聲呼嘯，臉頰感受着風的輕撫。這段步行僅需十分鐘，最終我幾乎獨享了整座長城。” ——薩曼莎·布朗，《薩曼莎·布朗的摯愛之地》主持人，第六季正在PBS播出

諾瑪·卡瑪麗“佛羅倫薩是我學生時代首次造訪就高居心願單的城市。這座城市的色彩與藝術對我的藝術成長影響深遠，因此我多次重返。回到讓你產生深刻共鳴的地方，正是旅行改變世界觀的方式之一。” ——諾瑪·卡瑪麗，時裝設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