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利亞》評論：最高法院的憲法守護者 - 《華爾街日報》

1987年1月，最高法院大法官安東寧·斯卡利亞在法院的更衣室。圖片來源：Janet Fries/Getty Images1976年1月19日，39歲的美國助理司法部長安東寧·斯卡利亞出現在最高法院。這位身材敦實的中年律師身着晨禮服，就一家美國雪茄公司與共產主義古巴之間的糾紛概述了美國的法庭之友意見書。

事情進展並不順利。當大法官瑟古德·馬歇爾提問時，斯卡利亞猶豫了。他的回答含糊不清。當大法官劉易斯·鮑威爾考驗斯卡利亞對法律奧秘的瞭解時，他一片茫然。斯卡利亞的口頭辯論部分本應持續15分鐘。結果卻用了18分鐘。“我看到我的時間到了，”斯卡利亞告訴大法官們。他再也沒有以律師身份參與最高法院的案件。

當然，1986年，斯卡利亞脱下了律師服，換上了法官的黑袍。在接下來的三十年裏，他通過對憲法原意和成文法明文含義的執着，重新定義了聯邦法官的角色。

斯卡利亞的意見和異議復興了聯邦制、權力分立和司法剋制的理念。他的機智、魅力和對辯論的熱情使他成為右翼的英雄。他是保守派法律運動以及聯邦黨人協會等專業網絡中的關鍵人物。2016年他去世七年之後，他的生平和思想仍在產生影響。例如，去年法院推翻羅訴韋德案和擴大第二修正案權利的裁決中，都能看到他的影響。

在《斯卡利亞：邁向偉大》這部兩卷本傳記的第一部中，Newsmax首席白宮記者詹姆斯·羅森生動展現了斯卡利亞的卓越才華與人格魅力。羅森優美的文筆帶領讀者領略了斯卡利亞的成長曆程、教育背景和職業成就。讀罷全書，讀者能對斯卡利亞人生中一段被過往傳記作者輕描淡寫或誤解的時期產生更深刻的理解。

安東寧·斯卡利亞1936年3月11日出生於新澤西州特倫頓市，家人根據其祖父的名字為他取暱稱"尼諾"。作為獨生子，他的父親薩爾瓦託（人稱薩姆）十六年前從意大利移民至此，母親凱瑟琳則是定居"花園之州"的意大利移民後裔。

斯卡利亞家族世代從教：凱瑟琳是小學教師，薩姆1939至1969年間擔任布魯克林學院羅曼語系教授。羅森寫道，儘管父親管教嚴格，尼諾的童年依然充滿無憂無慮的快樂。五歲時全家遷往紐約皇后區埃爾姆赫斯特，小斯卡利亞就讀公立小學，參加童子軍活動，玩街頭棒球。他後來回憶道：“在皇后區我們懂得了世界並不總是公平的。”

斯卡利亞始終出類拔萃：在曼哈頓澤維爾高中保持年級第一，同時參與少年預備軍官訓練團、戲劇社、步槍隊和辯論協會。他曾在電視廣播中為德懷特·艾森豪威爾的總統競選發聲，幾乎從未惹過麻煩。臨近畢業時，他雖考慮過成為神職人員，但最終放棄了這個選擇。

斯卡利亞曾申請普林斯頓大學，但在校友面試後遭到拒絕。“那是唯一一次，”他説，“我覺得我的背景——我不會説那是特別針對意大利人的歧視。但我記得與一位普林斯頓校友的面試，我隱約感覺他……認為我不是普林斯頓那種類型的人。”於是他去了喬治城大學。

喬治城大學與澤維爾高中並無太大不同。斯卡利亞勤奮學習、參演戲劇並贏得辯論比賽。他還遊歷了歐洲。作為1957屆畢業生代表，他在畢業典禮上致辭：“我們的任務是，將這種融合理性學識與信仰的獨特人文精神傳遞並推廣至社會的各個角落。”幾個月後，他進入哈佛法學院深造。

斯卡利亞在哈佛大放異彩，加入了法律評論社。但他在馬薩諸塞州劍橋市最重要的成就是結識並追求了拉德克利夫學院的莫琳·麥卡錫。1960年9月，畢業數月後兩人結為連理。他們共育有九個子女（出生於1961至1980年間），婚姻持續了55年。

尼諾（斯卡利亞暱稱）雖是本書的主角，但莫琳才是真正的英雄。羅森先生詳細記述了在斯卡利亞一家二十年間八次搬家的過程中，她如何維繫這個不斷壯大的家庭正常運轉。莫琳的勤勉與堅韌讓尼諾能全心投入工作。“這是我做過最正確的決定，”斯卡利亞在2006年聯邦黨人學會晚宴介紹妻子時説。其女凱瑟琳·斯卡利亞·考特尼透露，父親常説他負責守護憲法，而莫琳包攬其他一切。

羅森先生為尼諾辯護，駁斥了關於他工作狂和攀附權貴的指控。斯卡利亞的批評者認為，他在尼克松和福特政府中的成功源於狡黠與機會主義的結合。在他們看來，自1971年以總法律顧問身份加入電信政策辦公室起，尼諾就盯上了最高法院的位置。批評者聲稱，他對權力的渴望貫穿其擔任美國行政會議主席的任期，直至後來在司法部成為"總統律師的律師"的那些年。

羅森先生替他的傳主感到憤慨。他表示，將尼諾視為"野心家"的觀點"被意識形態敵意、嫉妒和無知所扭曲"。持此論者刻意忽略斯卡利亞從未主動謀求升遷的事實。羅森堅稱，他頻繁更換工作並非為了拓展人脈，而是渴望迎接新挑戰。羅森補充道，批評者們"貶低了斯卡利亞獨特的天賦，以及他在研究、寫作、説服和交友方面多方面的才華"。

此言不虛。但難道不正是超凡的驅動力和精明的政治手腕，才能讓人躋身最高法院嗎？況且，雄心壯志有何不妥？充分發揮知識、天賦與才能值得欽佩，否則才是對才華與潛能的浪費。只是羅森先生有時為當事人辯護得過火了。

不如讓尼諾的行動自己説話。正如羅森所述，看着這位移民之子逐步登上私人執業、法律學界和聯邦政府的巔峯，人們不禁為之振奮。目睹斯卡利亞在捍衞福特總統免受水門事件後"帝王般國會"侵擾時，其行政權力觀點逐漸明晰的過程令人愉悦。書中對斯卡利亞上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初在國會委員會露面的描寫尤為精彩——彼時他正將憲法原旨主義理論具體運用於現實議題。

1982年7月，當斯卡利亞在芝加哥大學任教時，里根總統提名他進入美國哥倫比亞特區聯邦巡迴上訴法院。次月他獲得確認，與他的好友及思想夥伴勞倫斯·西爾伯曼和羅伯特·博克共事。他還與卡特總統任命的法院法官露絲·巴德·金斯伯格建立了超越政治分歧的友誼。

他的上訴法院意見迅速成為最高法院裁決的範本。他主張將法官的判決基於法律文本和傳統，以便民選部門能夠履行其憲法職能。法官的職責是裁決案件，而非扮演政治家角色。他在1985年的一項裁決中寫道：“既不受文本約束，也不受歷史慣例約束，那麼憲法解釋的司法任務與制定當前被認為必要的法律的政治任務之間就沒有區別。”

1986年7月，羅納德·里根總統與最高法院提名人安東寧·斯卡利亞在白宮。圖片來源：羅納德·里根總統圖書館暨博物館1986年首席大法官沃倫·伯格退休時，里根提名威廉·倫奎斯特大法官接任。里根選擇斯卡利亞填補倫奎斯特的空缺。斯卡利亞成為轟動一時的人物，成為意大利裔美國人社區的寵兒。一些媒體聲稱斯卡利亞之所以被選中是因為他的觀點與里根一致。這正是關鍵所在。里根是在肯定他對斯卡利亞、博克和西爾伯曼自尼克松時代以來所發展的法律理念的承諾。

羅森先生詳細記述了斯卡利亞的確認聽證會及其與參議員泰德·肯尼迪和喬·拜登的交鋒。參議員拜登曾一度表示：“別管憲法了，就談談政治吧，就你和我。“斯卡利亞婉拒了。沒有一個民主黨人能夠擊中要害——儘管他們也沒有太努力。最終斯卡利亞以98比0的票數獲得確認。

這部分故事在他加入最高法院一週多後告一段落。他深刻而富有爭議的任期將在續集中展開。書的最後幾頁讓人想起年輕的尼諾曾對皇后區一位朋友説過的話：“我將被派往華盛頓，然後我會崛起。”

康蒂內蒂先生是美國企業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也是《右派：美國保守主義的百年戰爭》一書的作者。

刊登於2023年3月11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