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你已經在邁向下一段職業生涯

疫情封鎖三年後，危機或許正在消退，但我們似乎仍未比當時更接近"新常態"，尤其是在工作場所方面。根據蓋洛普最新民調，超過三分之二的美國人對工作缺乏投入感，職業不滿意度創下歷史新高。許多人正考慮徹底轉行。忘記"大辭職潮"吧，數百萬美國人正在尋求"大重塑"。

但如何規劃下一步？在大眾想象中，重塑需要某種突如其來的轉變或頓悟，就像醜小鴨蜕變為天鵝的華麗轉身。馬克·扎克伯格從大學生變成科技億萬富翁，維拉·王從花樣滑冰選手轉型為婚紗設計師。這種轉變令人望而生畏，對普通人而言看似遙不可及——甚至讓人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

但傳統認知存在謬誤。過去三年我採訪了數十位重塑職業軌跡的人士，年齡跨度從20多歲到90多歲，隨後又諮詢了研究轉型過程的心理學家、神經科學家、管理理論家等專家。

研究發現，各種類型的轉型遠非突然或刻意為之，而是微小步驟的累積結果。可稱之為"未動先謀"策略。多數人在全心投入重大轉變前，往往已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漸進調整。對轉行者而言，最初可能表現為副業、愛好或看似隨機的興趣。他們未必知道這些嘗試將引向何方，也不一定懷有明確目標。

“行動前的準備”這一説法令人安心地表明，我們正在為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奠定基礎——或許比我們意識到的準備更充分。我們正在做功課，即使是無意的。這也意味着，即使我們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裏，但我們已經踏上了通往那裏的路。

以哈德遜河谷養牛户威爾·布朗的職業道路為例。在一個炎熱的夏日清晨，我跟隨他巡視牧場，看着他將牛羣從一片草地趕到另一片。這位71歲的老人穿着汗漬斑斑的襯衫，鞋上沾滿泥巴和牛糞，正解開一道通着8000伏電壓的帶電鐵絲圍欄。他大步穿過牛羣，拍打着牛肋發出“嗬，嗬！”的驅趕聲，隨後跳上敞篷農用車引領牛羣前往新牧場——那些1400磅重的傢伙像小狗般小跑着跟在我們身後。

當我們在田野間顛簸前行時，我問他是否對某些即將被屠宰的動物產生過感情。他有特別偏愛的牛嗎？

他點頭承認：“確實有頭叫‘波道夫’的母牛。”名字源自曼哈頓高檔百貨商店波道夫·古德曼。原來這位農夫威爾還是哈佛培養的經濟學家，職業生涯前30年都在倫敦和紐約的摩根大通工作。

“我們從未刻意決定‘搞個農場’，這本來就不是明智之舉。”布朗説道。圖片來源：David La Spina/《華爾街日報》當我第一次聽説威爾·布朗時，我以為他是那種懷揣田園夢或經營旅館幻想而逃離企業世界的都市人。我腦海中浮現出現代版《綠色田野》的畫面，伴着歡快的"再見，都市生活！“旋律。但隨着深入瞭解，我發現他的轉型完全不是這樣。這甚至不是計劃中的事。

“我們絕不會主動決定’搞個農場吧’，這可不是明智之舉，“他告訴我。80年代中期，他和妻子芭芭拉買下這座農舍時，只是想為年輕的小家庭找個便宜的週末度假地，逃離紐約市。曾在紐約大學擔任研究心理學家的芭芭拉只在一個條件下同意購買：“她讓我保證永遠不養動物。”

這個週末度假屋演變成全職工作，花費了數十年光陰和無數漸進步驟。先是把牧場給養牛人使用，接着幫忙追趕逃跑的牛羣，然後學習接生小牛和閹割公犢。當養牛人去世後，威爾買下了那16頭牛，想着"它們不需要太多照顧”。但隨着牛羣慢慢擴大（“母牛會生小牛”），他的雜務和責任也與日俱增。這個過程如此循序漸進，以至於威爾幾乎沒意識到變化正在發生。“轉型是一點一點完成的，“他告訴我，“我花了20年時間學習如何經營農場。”

他的道路與自助書籍和職業導師幾十年來鼓吹的強勢建議截然不同。拿破崙·希爾在其經久不衰的暢銷書《思考致富》中教導讀者要明確目標，“制定明確計劃"並"立即開始執行”。然而在我採訪的許多人中，過程恰恰相反——是他們採取的行動引領他們發現了目標，而非相反。

簡·維倫，紐約斯卡斯代爾市的市長，在離開企業工作撫養三個孩子後投身於地方政治。照片：大衞·拉·斯皮納/《華爾街日報》Esto這就是紐約斯卡斯代爾的全職媽媽簡·維倫最終進入公職領域的故事。她曾不情願地辭去了一份要求苛刻的企業工作，以撫養她的三個女兒。雖然她對自己能夠負擔得起感到感激，“但那是12年感覺被忽視的日子，”她回憶道。“如果職場能允許我以一種適合我的方式工作……我會留下來的。但這是不可持續的。”她將過剩的精力和商業技能投入到社區項目中。她遊説建造了一個遊樂場，擔任規劃委員會主席，併成為婦女選民聯盟的主席。

最終，在她的大女兒上大學後，她意識到，“我需要開啓人生的新篇章。”

她不可能從她離開的地方重新開始她的職業生涯。因此，她轉而將她對社區和其他媽媽們所學到的一切綜合起來，並將其融入她共同創立的一個名為“加速項目”的非營利組織，該組織支持當地的企業主，特別是女性和有色人種。為了給這些企業主提供建議，她組建了一個像她一樣的志願者團隊——這些女性都有商業背景，但為了撫養孩子而離開了有償工作——提供關於營銷和資產負債表的指導。

“我希望能夠為女性提供一個使用她們技能的機會，”簡説，“並證明她們並非過時，也並非沒有貢獻。”

隨着組織規模的擴大，簡在更廣泛社區中的參與度也隨之提升，她於2021年成功當選斯卡斯代爾市市長。如今，當她向聽眾講述自己從全職媽媽到CEO再到市長的蜕變歷程時，聽起來"彷彿我精心規劃了每一步，最終完美收官”，她説。“但我想分享的是，當你身處其中時，其實根本看不清結局。”

沃頓商學院組織心理學家亞當·格蘭特指出，這類轉型往往"有違常理”。“我們總被教導…若想獲得某物，就必須明確目標併為之努力”。但現實中，“有些人反而是在偶然間邂逅機遇時表現更出色”。他認為這種模式之所以奏效，是因為"壓力消失了。當某件事只是愛好或副業時，你可以自由探索。這能釋放創造力，讓你擺脱線性思維的束縛。”

即便是目標明確的人，也常需經年累月地小步前行。電話維修工克里斯·多諾萬花了三十年塗鴉精細的鞋樣設計，最終辭職進入設計學院，創立了自己的鞋履品牌。當《波士頓雜誌》在2020年授予他"最佳鞋履設計師"稱號時，這位被稱作"新晉時尚超級巨星"的設計師已經61歲。

嬰兒潮一代正越來越多地採用這種非線性發展路徑，通過挖掘隱藏天賦和業餘項目，開創出人意料的第二或第三職業。年輕人更傾向於將多次職業轉型作為常態，徹底改變我們對工作的認知範式——非線性職業發展已成為普遍現象而非特例。根據CareerBuilder.com的研究，千禧一代平均僅在職2年9個月就會跳槽。值得注意的是，Z世代（1996-2010年出生者）的任職期更短6個月，成為有記錄以來跳槽最頻繁的一代。

無論你年齡多大，如果你正在考慮人生或職業的新方向，你可能比你想象的更接近目標。專家建議牢記以下步驟：

1. 嘗試"可能的自我”。艾倫·格林斯潘曾是茱莉亞學院培養的專業薩克斯管演奏家，夢想在華爾街發展事業——數十年後他成為了美聯儲五屆主席。心理學家黑茲爾·馬庫斯和保拉·努裏烏斯創造了"可能的自我"這個短語，用來描述我們如何設想未來：我們想成為什麼、可能成為什麼，甚至害怕成為什麼。構想這些"可能的自我"有助於使其成為現實，並帶來有意義的改變。

2. 與"專傢伙伴"交談。我們都可以從瞭解我們的人的建議中受益——心理學家稱之為"專傢伙伴"——他們能反映出我們可能沒有意識到的優勢甚至興趣。年輕時，丹尼·邁耶正考慮上法學院，這時他的叔叔告訴他：“從小時候起，你談論或思考的就只有食物……為什麼不直接開家餐廳呢？“這個時刻讓聯合廣場餐飲集團的創始人丹尼走上了成為世界上最成功的餐館老闆之一的道路。“我知道我喜歡餐廳，但我從未想過這是一個可行的職業選擇，“他告訴我。

3. 關注你的副業和熱情。伊娜·加滕曾是白宮的一名核預算分析師，喜歡在週末舉辦晚宴，這種熱情最終使她轉型為暢銷書《赤腳伯爵夫人》食譜的作者。28歲的企業營銷專業人士勞倫·斯特雷霍恩創建了一個名為Notedd的副業項目，為像她這樣的年輕黑人女性專業人士策劃新聞。如今，她全職經營Notedd。你的副業，或你一直在培養的古怪愛好，很可能最終引導你實現下一次轉型。讓它成為你的指南。

4. 擁抱意外驚喜。那些實現最驚人轉型的人，往往是通過意想不到的路徑抵達的。瑪拉·金斯伯格在失去電視台高管工作後，才成為服裝設計師和家庭購物網明星。當管理學教授埃裏克·戴恩詢問人們促使他們轉行的頓悟時刻時，受訪者表示要"對人生轉變的可能性保持開放心態”。保持思想、目光和心靈的開放，誰知道你會走向何方。

凱瑟琳·芬尼從流行病學家轉型為時尚博主，現已成為黑人企業投資人。圖片來源：傑森·麥科伊5. 請記住，沒有白費的努力。你可能覺得自己在原地打轉或毫無進展，但你現在學到的每件事都會派上用場。凱瑟琳·芬尼最初是耶魯培養的流行病學家，意外以"預算時尚達人"博客走紅，如今成為黑人企業的科技投資人。她表示每個看似不相關的職業身份都為下一個階段奠定了基礎。“這不算轉型，“她説，“更像是水到渠成的下一步。”

威爾·布朗也是這樣看待自己的轉變。回到農場後，他完成了兩羣牛的轉移，修好了破裂的水管，還帶我穿過沒及腳踝的牛糞池。我們來到一片田野，割好的長草整齊排列至視野盡頭，即將被打包成800磅重的乾草捆。一台巨型拖拉機停在一旁，等待威爾開工。

很難想象一位哈佛培養的案頭經濟學家能如此自如地轉型為農場主。但當我問及此事時，他卻將其描述為一種自然延續。他解釋道，自己在第二職業中運用了所有過往經驗。作為經濟學家，他始終對流程和問題解決充滿興趣。如今他將這些技能應用在農業經營的方方面面——眾所周知這是個艱苦的行業。

對他而言，務農只是人生的新篇章，與他離開企業或子女離家上大學並無二致。“每個轉變都相當重大，“他説。但"這是分階段發生的。能夠循序漸進——先利用週末小規模嘗試，再逐步深入——是巨大優勢。”

本文節選自利普曼女士的新書《下一步！人生與職場重塑的力量》，該書將於3月21日由哈珀柯林斯出版（與《華爾街日報》同屬新聞集團旗下）。她曾任甘尼特集團首席內容官及《今日美國》主編。

此文曾以《你已走在轉職路上：新賽道的小步嘗試》為題發表於2023年3月11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