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太陽同升》評論：迪克·卡爾曼之謎 - 《華爾街日報》

迪克·卡爾曼與音樂喜劇《半便士》中的舞者們。圖片來源：弗裏德曼-阿貝勒斯/紐約公共圖書館迪克·卡爾曼，這位20世紀中葉在百老匯和好萊塢摸爬滾打獲得二流名聲的演員-歌手-喜劇演員，於1980年2月遇害。三名入侵者在他紐約公寓內殺害了他與其男友，當時他正以虛高價格出售來源可疑的古董。如今卡爾曼成為托馬斯·馬隆最新歷史小説《與太陽同升》的主角，這部非編年體作品通過關鍵片段，展現了這個自負膚淺、“諂媚成性"人物跌宕起伏的一生。

在開篇説明中，馬隆明確表示其故事"受真實事件啓發，但已通過作者想象進行大幅改編”。卡爾曼的一位前演藝同事認為他的死亡是"因果報應"。他似乎是個難以討喜的人：虛假奉承的傳播者、積怨記仇的偏執狂，對任何朋友都能出賣或拋棄。“從他身上散發的虛偽，“一位熟人評價道，“反而比真誠顯得更迷人、更真實。”

作為深櫃同性戀者，卡爾曼曾用女性"偽裝伴侶”——包括童星出身的瑪格麗特·奧布萊恩——來掩飾性取向，同時卻用"娘娘腔"等侮辱性詞彙形容其他同性戀者。

1933年生於紐約布魯克林的卡爾曼，母親曾是輕歌劇演員，父親經營新罕布什爾州一家面向老派藝人的度假村。年輕的迪克彷彿來自更早時代——1951年憑藉音樂劇《十七歲》（改編自1916年布斯·塔金頓小説）獲得戲劇世界獎最具潛力新人獎，1954年又在埃爾牧場維加斯劇場為傳奇歌手索菲·塔克擔任暖場嘉賓。

我們在閃回中瞥見塔克，他默默用意第緒語對迪克的母親表示驚歎，這位母親荒謬地聲稱自己曾出演過原版《淘氣的瑪麗埃塔》。塔克不禁思索：在這個小個子女人撫養下長大的孩子，是如何變成如今為她暖場的古怪蠢貨的：這女人到底對這孩子做了什麼？

通過卡爾曼對自己在父母度假村第一個夏天的回憶，我們親眼目睹了真相——他的母親強迫他作為其他演員表演環節的一部分登台：“她明確表示，猶豫不決不是他能選擇的；這是為了酒店的利益。他必須上台唱歌，而且唱得越響……觀眾就會假裝越喜歡他。“從此他便放聲高歌，只為換取任何形式的愛。

這本令人着迷的《與太陽同升》既典型又非典型地體現了馬龍先生其他以真實人物為原型的時代小説特點。作者此前塑造的主角——沒有一個是完全英雄或徹底反派的——包括理查德·尼克松（《水門事件》）、羅納德·里根（《終曲》）和喬治·W·布什（《登陸》）。儘管貪婪自負的迪克·卡爾曼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但馬龍先生通過這位新主角，用諷刺性的細節復活了一個時代——他賦予主角足夠的自知之明來看清自身缺陷，卻又讓他缺乏改正的意志。

作品中，第三人稱閃回在數十年間跳躍，穿插着對露西爾·鮑爾、阿貝·伯羅斯、傑恩·梅多斯和羅伯特·奧斯本等名流的驚鴻一瞥。馬龍先生用劇場鋼琴師馬特·連納託的第一人稱章節來平衡這些內容，這位温和的老同事每隔幾年就會與卡爾曼偶遇。他遠遠旁觀卡爾曼作為單季情景喜劇明星達到職業巔峯，隨後通過一系列電視劇客串角色逐漸下滑，最終轉向男裝銷售，繼而投身古董倒賣。

卡曼遇害當晚，連內託正是他家的晚宴賓客，其證詞協助警方鎖定了兇手。（警察向他展示了一張犯罪現場照片：“那顆被子彈貫穿的眼睛，就像被人摔爛的番茄。"）他執着於追查卡曼原本預約出售名錶的交易如何演變成致命遭遇。他直覺這與卡曼自1951年起對《十七歲》搭檔演員肯尼·尼爾森懷揣的"憤怒火炬"有關——當年尼爾森拒絕了他熾烈的愛意表白，將他的痴情淬鍊成經年累月的痛苦怒火。

通過閃回鏡頭，我們目睹卡曼觀看尼爾森在1960年開演的長青音樂劇《夢幻騎士》中的表演。“肯尼野心勃勃，“馬倫先生寫道，“但他的表演從不顯露分毫，而迪克·卡曼的野心總像一綹翹發或尖角般突兀，徹底摧毀觀眾對他所飾角色的信服。”

我們還看到卡曼見證朱迪·嘉蘭與她那主要由同性戀構成的觀眾之間近乎共生的羈絆：“這些男人內心的破碎正觸及並點燃她靈魂的裂痕。而他永遠無法建立這種聯結…因為他內心毫無裂痕…曾經存在的創傷已被焊封，經過退火處理變得既不會主動觸碰他人，也拒絕被觸碰。”

馬倫先生為《與太陽同升》顯然做了大量研究。他的文字浸透着所描繪的演藝圈特有的尖刻與感傷——傳奇劇院、成敗榮辱、同行情誼與嫉妒自負。小説對紐約和洛杉磯同志社羣的側寫也值得注意，從50年代的隱秘躲藏到石牆事件與艾滋病疫情，這些記錄看似隨意卻渾然天成。馬倫先生似乎總在書寫前所未有的場景。彷彿為了回報馬特·連內託的好奇心，這本書為如今稍減平庸的迪克·卡曼繪製了一幅鮮活的肖像。

諾蘭先生為《日報》撰寫犯罪小説評論。

刊登於2023年3月11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