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中東外交背後 - 《華爾街日報》

沙特阿拉伯，利雅得

出人意料。當世界正等待美國促成沙特阿拉伯與以色列關係正常化的聲明時，中國卻促成了沙特與伊朗之間更令人驚訝的和解。若伊朗能履行協議並"尊重各國主權、不干涉內政"，該協議將為整個地區帶來穩定效應。但沙特仍深懷疑慮，認為伊朗並未放棄稱霸野心。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沙兩國的合作——雙方都擔心中東戰爭會破壞其宏圖偉業。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王儲決心在2030年前將沙特打造成世界強國，習近平主席則謀求取代美國成為全球超級大國，但這一目標離不開中東石油。隨着伊朗逐步接近擁核，北京與利雅得都擔憂以色列的打擊會引發更大沖突；而伊朗的核彈同樣會威脅沙特。

沙特政權判定美國不太可能履行阻止伊朗擁核的承諾後，決定以合作替代對抗。“我們必須接受現實，設法與核武裝的伊朗共存，“一位官員表示，“因此我們將從敵對關係轉向改善關係。”

但沙特真正的目的是向拜登政府施壓，要求其放棄伊朗並提供利雅得所要求的安全保障，以此作為承認以色列的條件。關係正常化仍是沙特的目標，但不會作為《亞伯拉罕協議》的一部分。相反，沙以建交將成為利雅得的新倡議，為印尼、馬來西亞等伊斯蘭大國與猶太國家建交鋪路。作為交換，王儲要求美國將沙特列為戰略盟友，確保其獲得美製武器的穩定供應，並支持其鈾濃縮計劃——沙特未來二十年擬建造16座核反應堆，需配套燃料生產能力。這些要求都將在美國國會遭遇阻力。

通過與中國合作修復沙特與伊朗的關係，王儲加大了美國確保其核心利益——即圍繞以色列和沙特構建的地區穩定——的壓力。若拜登總統想要取得外交勝利，就不得不接受沙特的部分要求。

這位王儲將一手複雜牌局玩得爐火純青。他利用中美全球影響力之爭，藉助與兩大國的關係在混亂的中東謀取優勢。此次協議再次彰顯其敢於冒險的作風：與伊朗關係正常化危機四伏。伊朗可能背信棄義，拜登或許無力説服國會，這將進一步疏遠利雅得與美國議員。儘管王儲主要受地緣政治驅動，但個人關係的作用不容小覷——他顯然與習近平主席相處甚歡，卻對曾誓言將沙特變為"賤民國家"的拜登總統不屑一顧。

若伊朗能跨過首道關卡（未來兩個月切實約束其在也門行動），沙伊將實現七年來首次互派大使。為促使德黑蘭履約，沙特將提供商業合作，打破伊朗經濟孤立狀態，以此激勵其停止對沙襲擊。鑑於伊朗有違約前科，利雅得須遵循里根格言：“信任但需核實”。

這一地緣政治變局是美國領導力持續十年衰退的結果。俄中通過強化與伊朗、沙特的關係填補了權力真空，使中東成為大國逐利的角力場。沙特王儲愈發清晰地表明，他無意做任何國家的附庸，而是要成為世界舞台上通過大國制衡為本國謀利的獨立力量。

俄羅斯是沙特阿拉伯關鍵的石油合作伙伴；在兩國均需資金之際——沙特用於現代化進程，俄羅斯則因烏克蘭戰爭——雙方共同掌控全球產量以維持高價。但為取悦美國，利雅得也向烏克蘭提供了4億美元人道主義援助。

中國促成此協議的動機顯而易見。該協議不僅彰顯了中國的地緣政治領導力，若得以維持還將降低中東戰爭風險——此類戰爭可能嚴重擾亂中國高度依賴的石油供應：其約40%的石油進口來自中東，其中沙特日均供應175萬桶。習近平主席去年12月訪問期間主動提議推動沙伊關係開啓新篇章，利雅得方面欣然接受。沙伊對話雖已啓動近兩年，但沙特官員表示在中國主導前毫無進展。上週在北京舉行的四天秘密會談最終取得突破。

伊朗的動機則較難揣測。但不可否認，受制裁的伊朗經濟已遠落後於沙特及海灣國家。德黑蘭還面臨領導層更迭及部分由經濟困境引發的國內抗議。沙特在二十國集團的突出地位及與中國、俄羅斯和以色列的關係，正賦予其伊朗通過地區挑釁行為無法匹敵的、日益增長的中東地緣政治影響力。此外，沙特決心通過本土化生產更多軍備來增強軍事能力，以減少對美國或任何單一武器供應國的依賴（2016年沙特80%的軍購預算用於購買美國武器，計劃到2030年將該比例降至20%）。這些因素很可能促使德黑蘭同意改善與利雅得的關係。

中國成功利用與沙特阿拉伯和伊朗的良好關係促成了一項協議。讓我們拭目以待，看這是否會帶來一個真正更加和平的中東，而不僅僅是給伊朗喘息之機，使其能更專注於對抗“大撒旦”（美國）和“小撒旦”（以色列）。無論如何，中國並不想在中東扮演警察角色，更傾向於讓美國繼續承擔這一職責，同時北京方面為可能因台灣問題與美國發生的軍事衝突做準備。

豪斯女士是《華爾街日報》前出版人，著有《論沙特阿拉伯：其人民、歷史、宗教、斷層線與未來》。

2022年12月9日，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在沙特阿拉伯利雅得迎接習近平。圖片來源：沙特通訊社/美聯社刊登於2023年3月13日印刷版，標題為《中國中東外交的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