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計劃召開新中東峯會 外交角色逐漸成形——華爾街日報

據知情人士透露，去年12月阿拉伯領導人在利雅得地區峯會上與習近平會晤時，這位中國國家主席提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構想：2023年在北京舉行海灣阿拉伯國家君主與伊朗官員的高級別會議。數日後，德黑蘭方面也簽署了協議。

截至上週五，中國已斡旋促成伊朗與沙特阿拉伯恢復中斷七年的外交關係。知情人士表示，此前未公開報道的伊朗與六國海灣合作委員會更廣泛峯會計劃於今年晚些時候舉行。

習近平的外交倡議表明，北京正將自身定位為中東地區新興權力調停者的核心角色。在這個戰略要地，美國數十年來始終是最具影響力的域外大國。中國對該地區的介入不再侷限於能源與貿易領域，其涉足地區政治標誌着中美博弈進入新篇章。

上週在北京秘密達成的沙伊協議，觸及這兩個國家多年來在中東各代理人衝突中對立所形成的最敏感議題。

2022年12月，習近平在沙特阿拉伯利雅得與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會晤，當時阿拉伯各國領導人正集體會見這位中國領導人。照片：沙特通訊社/美聯社習近平與伊朗總統易卜拉欣·萊希上個月在北京人民大會堂會晤。照片：龐興雷/新華社/美聯社兩國官員表示，沙特阿拉伯同意淡化由沙特商人資助的波斯語衞星新聞頻道"伊朗國際"對伊朗的批評性內容。德黑蘭方面指控該頻道煽動了長達數月的抗議活動，伊朗情報機構負責人稱其為恐怖組織。

伊朗國際宣稱其立場獨立。頻道所有者Volant Media發言人表示：“沙伊關係從未影響我們的報道方針或編輯準則，這些原則不會改變。”

據沙特、伊朗和美國官員透露，伊朗承諾停止支持也門胡塞武裝對沙特發動跨境襲擊。自2015年以來，這些伊朗支持的叛軍控制了也門大片領土，並與沙特領導的軍事聯盟持續交戰。

停火協議已維持近一年，胡塞武裝與沙特方面數月來一直進行直接談判以結束戰爭，這也是拜登政府的首要目標之一。

中國、伊朗和沙特外交部未回應置評請求。

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智庫的中東問題專家Jon Alterman表示，這項協議讓中國領導人能夠"提升自身在全球角色上的認知，同時削弱美國的主張，即美國主導的基於規則的秩序是各國政府唯一負責任的選擇，也是促進安全的唯一途徑。"

去年也門薩那舉行的胡塞武裝反美及反沙特阿拉伯抗議活動。圖片來源：yahya arhab/Shutterstock重開大使館和恢復外交關係不太可能立即緩解利雅得與德黑蘭之間持續數十年的安全緊張局勢，這種緊張局勢加劇了它們對地區主導權的爭奪。

一些西方和伊朗分析人士表示，如果沒有伊斯蘭革命衞隊(Islamic Revolutionary Guard Corps)的支持，該協議將無法持續；這個強硬派派系將武裝影響中東作為其政策的基石。伊斯蘭革命衞隊尚未公開對該協議表態。

自2016年兩國斷交以來，已有數次修補關係的嘗試無果而終；當時沙特駐德黑蘭大使館因一名知名什葉派神職人員被沙特政府處決引發的抗議活動而遭到衝擊。

美國和沙特官員表示，這一次，伊朗之所以有意達成協議，是因為該國正面臨貨幣危機，經濟已因其核計劃招致的美國製裁和持續數月的反對神權統治的抗議活動餘波而遭受重創。

迅速惡化的經濟形勢威脅到該國在3月21日慶祝波斯新年諾魯孜節的活動。但在週五與沙特阿拉伯達成恢復外交關係的協議後，週六伊朗貨幣里亞爾對美元匯率上漲逾10%，至1美元兑45萬里亞爾。

伊朗官員表示，在政治和金融極度孤立的時期，他們預計與沙特阿拉伯的和解將帶來經濟利益。

伊朗經濟惡化威脅到波斯新年的慶祝活動。圖片來源：abedin taherkenareh/Shutterstock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已與俄羅斯建立軍事聯盟，但事實證明，莫斯科在經濟上幾乎無法立即提供幫助。俄羅斯使用伊朗的無人機攻擊烏克蘭，以及德黑蘭去年對抗議者的殘酷鎮壓，使得恢復以限制伊朗核計劃換取美國解除制裁的協議的希望變得渺茫。

在伊朗為外國公司提供諮詢服務的Mostafa Pakzad表示，與沙特阿拉伯的協議是“伊朗在國際極度孤立和國內經濟幾近崩潰的情況下采取的戰術行動”。

中國是伊朗石油的最大進口國，在伊朗擁有重要的經濟影響力。據伊朗半官方的梅爾通訊社報道，在週五宣佈協議之前，中國允許伊朗動用其在中國銀行被凍結的部分資金，這些資金總額為200億美元，是在2018年美國退出核協議並重新實施制裁時被凍結的。

在利雅得皇家會議中心舉行的12月峯會上，來自海灣合作委員會六國的領導人對習近平主席提出的舉行峯會以緩解與伊朗緊張關係的提議表示歡迎。

沙特官員希望中國能利用其經濟紐帶影響伊朗的行為——這是美國通過制裁、談判或軍事行動威脅都難以實現的目標。但沙特及其他海灣阿拉伯國家官員私下表示懷疑，認為中國在中東的活動主要侷限於深化經濟聯繫，能否成功斡旋這一全球最棘手的對抗關係。

知情人士稱，利雅得峯會後數日，中國官員向伊朗通報了相關計劃。德黑蘭方面對北京簽署聯合聲明表示不滿，該聲明主張伊朗放棄有爭議的海灣島嶼主權。知情人士透露，伊朗表示若中方軟化聲明措辭，將推進由中國斡旋的與沙特的會談。

1月下旬，沙特外交大臣費薩爾親王在瑞士達沃斯表示，利雅得已"向伊朗伸出橄欖枝，正尋求對話途徑"，但未提及中國在談判中的作用。

隨後伊朗派首席核談判代表阿里·巴蓋裏赴北京敲定細節。海灣官員稱，伊方要求中國在伊朗與世界大國的核問題談判中發揮更大作用，併為伊朗疲軟的貨幣提供投資支持。作為交換，伊朗同意在不設任何先決條件的情況下與沙特進行關係正常化談判。

德黑蘭一家報紙報道了伊朗與沙特阿拉伯恢復外交關係的消息。圖片來源：atta kenare/法新社/蓋蒂圖片社據知情人士透露，上週在北京的秘密會談中，各方最終達成恢復關係的協議。作為中國影響力上升的標誌，所有談判方同意不使用英語，而是以阿拉伯語、波斯語或普通話進行發言和文件交流。

曾擔任伊朗國防部長、現任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的阿里·沙姆哈尼代表德黑蘭出席，表明最高領袖哈梅內伊對此事的支持。沙特方面派出國家安全顧問穆薩伊德·艾班，這位哈佛大學畢業的律師深得多位沙特國王信任，過去二十五年間處理了該國諸多敏感事務。

協議規定沙特與伊朗有兩個月時間敲定重開使館的細節。隨後兩國外長將舉行會晤正式簽署協議。知情人士稱，海灣合作委員會與伊朗在中國的峯會將在之後擇期舉行。

中國此次外交成果建立在伊拉克多年來為調解伊沙關係所做努力的基礎之上。

伊朗和伊拉克外交官表示，2019年沙特石油設施遭無人機和導彈襲擊後（利雅得與華盛頓指責伊朗所為），沙特通過時任伊拉克總理阿迪勒·阿卜杜勒-邁赫迪向伊朗發出緩和局勢的請求。2020年1月，伊朗實權軍事指揮官卡西姆·蘇萊曼尼將軍前往巴格達接收消息，但在會見邁赫迪前遭美軍無人機襲擊身亡。

2021年，經過巴格達數月的調解，伊朗和沙特阿拉伯曾接近重新建立外交關係。據熟悉會談內情的人士透露，當時沙特方面認為已獲得伊朗的承認，即伊朗在2016年允許暴民襲擊沙特使館的行為越界了。雙方曾派出技術代表團研究重開使館事宜，但隨着伊拉克政府更迭及去年伊朗爆發抗議活動，相關進展陷入停滯。

聯繫記者：薩默·賽義德，郵箱[email protected]；斯蒂芬·卡林，郵箱[email protected]；伯努瓦·福康，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3月13日印刷版，標題為《中國擔當中東調解者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