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松家族》書評：帝國世界中的猶太家族 - 《華爾街日報》

《沙遜家族》展覽現場攝影：克里斯·格雷夫斯/紐約猶太博物館紐約

**《沙遜家族》**正在猶太博物館展出，如同一幅繁複的織錦，將這一被譽為"東方羅斯柴爾德"的王朝興衰與英帝國的命運交織呈現。由博物館策展人克勞迪婭·納森與普林斯頓大學埃斯特·達科斯塔·邁耶聯合策劃，展覽通過120餘件展品追溯了這個家族四代人於19世紀從巴格達輾轉孟買、上海至英國的遷徙歷程。

沙遜家族自詡為大衞王后裔。現代王朝始於奧斯曼巴格達帕夏的財政官。1832年，因與新任帕夏的衝突，大衞·沙遜（1792-1864）舉家遷往英屬孟買。家族生意早已國際化，品味亦具世界性。一幅歸為威廉·梅爾維爾所作的印度肖像中，大衞頭戴奧斯曼頭巾身着絲袍。旁邊陳列着用印度布料製作、飾有金線的巴格達風格新郎婚服。1850年慶祝其子沙遜·大衞·沙遜婚事的肖像同時標註了公曆與伊斯蘭曆日期，並引用了波斯蘇菲派詩句。

通過出口明礬、棉花、靛藍尤其是鴉片的中國貿易，家族積累了鉅額財富。遵循猶太傳統，沙遜家族捐建了多座猶太會堂（包括香港的奧海·利亞與上海的奧海·拉結兩處地標），並定製了托拉經卷及其金銀"護盾"與頂飾。1888至1893年間為芙羅拉·古貝·沙遜（1856-1936）製作的兩件物品濃縮了家族第二代軌跡：巴格達謄寫的托拉與哈夫塔拉經卷被裝入中國製造的鎏金銀匣，表面飾有精緻的格狀枝葉紋樣。這些經卷先後在孟買與倫敦使用。

展覽的五個展廳中，第二和第三部分展現了沙遜家族第三代在移居英國並提升社會地位的同時，仍保持着與東方的聯繫。到1870年代，沙遜家族已更傾向於盎格魯-猶太文化而非猶太-阿拉伯文化。居住於倫敦豪宅與鄉間莊園的他們，生活重心從商業轉向休閒與慈善事業。其收藏品如同其身份認同般一分為二：既保留着昔日的虔誠，又彰顯着當下的財閥地位。

大衞·沙遜之女瑞秋·比爾（1858-1927）是愛德華七世的友人，也是首位同時主編兩家英國報紙的女性。正如她祖父在孟買的宅邸沿用了已消亡的莫卧兒帝國宏偉風格，瑞秋在工業化、民主化的維多利亞時代選擇了喬治王朝的貴族品味。我們能看到佐法尼、羅姆尼和庚斯博羅的肖像畫，而最令人驚歎的當屬柯羅與杜比尼的鉅作《加爾省羅克莫爾的回憶》，畫中花卉前景、石砌村落與遠山藍影構成莊嚴的景深層次。

當瑞秋·比爾追逐貴族風雅時（展櫃裏陳列着家族成員贈予愛德華七世與喬治五世之妻瑪麗王后的鑲鼻煙盒精選），其堂弟大衞·所羅門·沙遜（1880-1942）則追尋着文化根源，建立了史上規模最大的私人猶太文物收藏之一。展區重點呈現其珍貴手稿，包括15世紀希臘文抄本《秘密之書》魔法論著，以及14世紀邁蒙尼德《迷途指津》抄本——這部原以猶太-阿拉伯語寫成的著作在此展出了早期希伯來文譯本。

魯本·沙遜的以斯帖記卷軸（19世紀中葉），上圖圖片來源：紐約猶太博物館展覽的第四個展廳中，陳列大衞·所羅門·沙遜手稿的中央展櫃被描繪第四代表親——崇尚藝術、已融入西方社會的菲利普與西比爾——生平的畫作環繞。他們的母親阿琳是法國羅斯柴爾德家族成員，約翰·辛格·薩金特則是家族好友。一整面牆的薩金特肖像與素描讓人想起泰特英國美術館近期展出的薩金特為另一融入英國社會的猶太家族韋特海默所繪肖像。畫中阿琳身披黑斗篷氣度從容；西比爾婚前面對羅克薩維奇伯爵顯得忐忑，婚後不久便神態威嚴；年輕的菲利普身着晚禮服憂鬱深沉，宛如普魯斯特筆下的沙龍常客。

鼻煙盒（約1762–68年），1934年聖誕節莫澤爾·沙遜獻給瑪麗王后圖片來源：皇家收藏信託/國王查爾斯三世陛下大衞·沙遜的十四位孫輩與曾孫輩曾在一戰中服役於英國軍隊，許多沙遜家族女性則在後方誌願支援。家族英雄西格弗裏德既是著名戰爭詩人、授勳軍官，也是1917年後拒服兵役的良心反戰者。展品中最動人的是西格弗裏德的戰壕筆記（傷亡名單、詩作及公開聲明《一名士兵的宣言》的草稿），以及西比爾贈予英國穆斯林士兵的黃銅袖珍古蘭經之一。菲利普·德·拉斯洛筆下的菲利普身着軍裝面色蒼白；格琳·沃倫·菲爾波特描繪的西格弗裏德則穿着便服，眼中仍殘留炮彈震撼後的驚惶。

讓-巴蒂斯特-卡米耶·柯羅與查爾斯·弗朗索瓦·多比尼的《加爾省羅克莫爾回憶》(1853年)圖片來源：愛爾蘭國家美術館戰後，菲利普成為國會議員。其住所波特林普恩的賓客簿上留有查理·卓別林的漫畫、T·E·勞倫斯（以"阿拉伯的勞倫斯"聞名）和丘吉爾夫婦的簽名。雷克斯·惠斯勒留下了一幅圖書館水彩畫，這裏還收藏着幾幅丘吉爾生動的油畫作品。但沙遜家族的時代如同大英帝國時代般驟然終結。

1947年印度獨立。1948年以色列建國加速了伊拉克猶太社區的驅逐。維克多·沙遜在1949年共產黨革命前夕離開上海。在英國，貴族階層再也無力維持其莊園。沙遜家族的收藏品通過一系列遺贈和拍賣四散流落，家族血脈逐漸凋零。《沙遜家族》一書以巧妙筆觸重現了這個傳奇家族的真實人生。

本文作者格林先生是《華爾街日報》撰稿人兼《華盛頓觀察家報》專欄作家。

**更正聲明：**本文早期版本誤述了西比爾·沙遜配偶的身份。

刊載於2023年3月14日印刷版，原標題《猶太家族與帝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