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馬威在硅谷銀行和簽名銀行倒閉前數週為其出具無保留意見審計報告——《華爾街日報》

在畢馬威會計師事務所（KPMG LLP）出具無保留意見報告僅14天后，硅谷銀行宣告倒閉。而簽名銀行（Signature Bank）在獲得該會計事務所審計簽字批准11天后也轟然崩塌。

畢馬威對這兩家銀行真實財務狀況的知情程度與疏漏之處，很可能成為監管審查與法律追責的焦點。

2月24日，畢馬威簽署了硅谷銀行母公司SVB金融集團的審計報告。3月10日，因擠兑潮導致現金短缺，監管機構接管了該銀行。

“常識告訴我們，審計機構對全美第16大銀行出具無保留意見的健康報告後，該銀行竟在兩週內毫無預警地破產，這對審計方來説是個大麻煩，“1998至2001年擔任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首席會計師的琳恩·特納表示。

判斷畢馬威是否失察的兩個關鍵因素是：銀行擠兑何時真正開始，以及銀行管理層與審計師何時意識到危機。

目前已知的是，硅谷銀行上月存款外流加速。該行在3月8日的聲明中稱"客户現金消耗持續高企，2月份進一步加劇”，2月末存款規模已低於1月預測值。

這兩份審計報告均針對2022財年，因此審計師並未核查銀行陷入危機時期的賬目。但審計機構理應揭示被審計企業面臨的風險，並指出企業結賬後至審計完成前發生的重大事項。

畢馬威的一位發言人因客户保密原因拒絕對具體審計事項置評。該機構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其對審計完成後發生的事件不承擔責任。

硅谷銀行的存款在2022年第一季度末達到峯值，隨後在當年最後九個月減少了250億美元，降幅達13%。這意味着存款在畢馬威審計期間持續下降。若存款流失在審計報告簽署時已影響銀行流動性，相關信息本應被納入報告。由於報告未提及，問題在於：畢馬威是否知情或理應知情？

審計機構有責任在企業陷入困境時向投資者發出預警。根據要求，他們必須評估"財務報表發佈後12個月內，實體持續經營能力是否存在重大疑慮”。

審計師還會通過報告重點披露涉及重大判斷、主觀認定或複雜處理的"關鍵審計事項"。畢馬威在報告相關章節聚焦了硅谷銀行的信貸損失會計處理，但未評估該行持有債務證券至到期日的能力——而最終這正是該行所欠缺的。

週一早晨營業前，馬薩諸塞州韋爾斯利市的硅谷銀行分行。圖片來源：Steven Senne/Associated Press即便該銀行去年並未陷入困境，畢馬威仍須評估資產負債表日期後發生的事項，以確保公司財務報表公允呈現。

週日被監管機構接管的簽名銀行上週也遭遇擠兑，但其資產負債表問題與硅谷銀行不同。畢馬威於3月1日簽署了其審計報告。

簽名銀行對加密貨幣行業的押注曾推動存款激增，但隨着該市場動盪，存款出現迴流。其大部分存款未投保，使得客户一有風吹草動就可能逃離。但該行未像硅谷銀行那樣披露投資虧損，因此具備更強的儲户償付能力。

審計機構可能面臨更多審查。畢馬威同時審計了第一共和銀行，該行股價在週一早盤暴跌76%，即便此前已獲得摩根大通和美聯儲的流動性支持。

密歇根大學羅斯商學院教授埃裏克·戈登表示，畢馬威的審計工作或將受到美國公眾公司會計監督委員會、證券交易委員會等監管機構審查，硅谷銀行倒閉中蒙受損失的私人訴訟方也會追究。關於針對硅谷銀行審計的股東訴訟，戈登認為"勝訴難度很大，儘管時機讓畢馬威極其難堪"。

PCAOB發言人表示"無法對正在進行的檢查或執法事項置評"。SEC發言人就硅谷銀行審計事宜拒絕評論。

畢馬威在法庭上可能提出的一個論點是，銀行擠兑發生在其簽署審計報告之後。加州金融保護與創新部——一家州立銀行監管機構——在上週五的文件中表示，該銀行"在3月9日之前財務狀況良好"，當天儲户提取了420億美元。

2003至2006年間擔任美國公眾公司會計監督委員會首席審計師的道格拉斯·卡邁克爾表示，不清楚加州監管機構如何能確定該銀行的財務狀況。“這似乎為時過早的分析。他們未經檢查怎麼知道？“他説。

“當公司在獲得無保留意見後不久倒閉時，審計師總是會受到嚴格審查，“卡邁克爾先生説，“間隔時間越短，引發的擔憂就越大。”

硅谷銀行在2021年期間資產和存款幾乎翻了一番。它陷入困境是因為用儲户的短期資金購買了長期低收益債券，這些資金可隨時要求償還。會計準則規定只要不賣出這些資產就不必確認損失。當利率上升導致債券價值下跌時，它就被套牢了，而且債券價格持續下跌。硅谷銀行仍需保持足夠的流動性來支付提款，這變得越來越困難。

硅谷銀行上週披露的18億美元投資損失源於該行決定在第一季度出售所有"可供出售"證券。硅谷銀行沒有説明何時開始或完成這些銷售。目前尚不清楚硅谷銀行是否用這些銷售所得來幫助支付提款。

在3月8日的披露中，硅谷銀行表示預計將把出售所得進行再投資。但資金具有可替代性，目前尚不清楚出售可供出售證券是否可能釋放其他現金來源，以幫助支付離開的客户。

硅谷銀行資產負債表中的大部分資本缺口存在於被歸類為"持有至到期"的政府支持抵押債券中。這一分類允許硅谷銀行將這些持有資產的未實現損失排除在收益、股權和監管資本之外。

在一個腳註中，硅谷銀行表示，截至12月31日，其持有至到期證券的公允市場價值為762億美元，比資產負債表價值低151億美元。這一公允價值缺口幾乎與硅谷銀行163億美元的總股本相當——畢馬威可以指出，這是任何閲讀財務報表的人都能看到的。

硅谷銀行堅持其立場，即有意願且有能力將這些債券持有至到期。畢馬威允許了這種會計處理。現在將由聯邦存款保險公司來出售這些證券。

銀行的困境使畢馬威陷入兩難境地。如果它曾引起對硅谷銀行存款下降的關注，或對硅谷銀行持續經營的能力發出警告，可能會引發銀行擠兑。而如果不提出這些問題，它將面臨關於如何忽視了銀行陷入困境跡象的質疑。

可能向畢馬威提出尖鋭問題的機構之一是聯邦存款保險公司。銀行倒閉後，聯邦存款保險公司監察長辦公室通常會進行調查，併發布稱為"倒閉銀行審查"的詳細報告，以確定倒閉的原因和主要責任方。

此類報告被密切關注潛在訴訟對象的私人訴訟者仔細研究。在這方面，畢馬威在週末迎來轉機：政府表示將為兩家銀行的所有未投保儲户提供擔保，實際上也幫助了畢馬威脱困。這一擔保不會影響銀行股東所遭受的損失。

聯繫喬納森·韋爾，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吉恩·伊格爾沙姆，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3月14日印刷版，標題為《畢馬威給予貸款機構健康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