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一位中國商人從北京批評者到史蒂夫·班農心腹再到詐騙嫌疑人的歷程

前房地產開發商郭文貴曾聲稱，2014年因獲悉與其關係密切的一名國安官員將被逮捕而逃離中國。圖片來源：Natalie Keyssar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中國商人郭文貴因從曼哈頓頂層公寓向北京拋出腐敗指控引發關注，後與特朗普心腹史蒂夫·班農共同創辦媒體公司，週三他因涉嫌策劃10億美元詐騙案被捕。

檢方指控郭文貴利用其網絡積累的數十萬粉絲，為其加密貨幣、媒體等公司募集投資。起訴書稱，他實際將資金用於購買新澤西州價值2600萬美元的豪宅、遊艇、法拉利跑車及3.6萬美元牀墊等物品。郭文貴面臨11項欺詐和洗錢罪名。檢方表示已扣押包括蘭博基尼在內的6.34億美元犯罪所得及資產。

週三下午庭審中，郭文貴對指控表示不認罪，同意聯邦拘留但將申請保釋。其律師拒絕置評。郭文貴週三早間在社交媒體稱，聯邦調查局約凌晨5點突襲其住所。紐約官員稱數小時後消防部門接到其住所火警，火災原因正在調查中。

郭先生的起訴如果成功，可能會緩解美中關係中的一個刺激因素。隨着兩國在經濟和軍事優勢上的角力，雙邊關係日益緊張。

檢方要求立即拘留郭先生，稱其存在潛逃風險。郭先生以浮誇作風聞名，常攜帶包括武裝保鏢在內的隨行人員出行。他發起過數十起訴訟，被告對象五花八門——從昔日商業夥伴、在社交媒體上批評他的美國無名學生，到報道過他的道瓊斯公司和《華爾街日報》記者。紐約州法院已駁回郭對道瓊斯及《華爾街日報》記者的訴訟。他經常煽動追隨者親自騷擾對手，並給他們貼上中共間諜的標籤。

在中國建立房地產帝國的郭先生聲稱，2014年他聽聞一位與其交好的國安官員即將被捕後逃離中國。他入住可俯瞰中央公園的6750萬美元豪宅，申請美國政治庇護，並開始通過大量推文、網絡視頻和社交媒體帖子指控中國政商精英間的腐敗勾連，吸引了一批有政治訴求的中國公民關注。

北京將郭先生定性為譁眾取寵的罪犯，指控其涉嫌賄賂、綁架、欺詐等罪名（郭均予以否認）。他則動用1.5億美元"戰爭基金"進行反擊，聲稱將用於推進反共輿論戰，對抗北京抹黑他的企圖。

檢方稱郭文貴用欺詐手段獲取的資金購買了這艘遊艇。圖片來源：司法部郭先生通過社交媒體平台Discord與追隨者和投資者交流。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的聊天羣成員形容這些羣聊氛圍"像邪教組織"。他們表示，成員根據與郭的親密程度劃分等級，那些證明自己忠誠的人會獲得特權——比如進入秘密聊天羣組。

自2017年以來，他在美國的活動引發了多起國際外交事件。當年中國安全人員曾試圖脅迫其回國，導致與FBI特工對峙及機場僵局，中方人員險些被捕。同年，中國政府還通過賭場大亨史蒂夫·永利、前難民樂隊説唱歌手普拉斯·米歇爾、共和黨籌款人埃利奧特·布羅迪等人展開復雜遊説行動試圖將郭帶離美國。否認有不當行為的米歇爾本月下旬將因相關刑事指控受審。

郭後來與前總統特朗普顧問班農聯手成為中共的強硬批評者，並創辦媒體公司GTV傳媒集團，該公司在2020年私募融資超3億美元，引發聯邦調查。《華爾街日報》當時報道，融資後不久，部分投資者因稱未收到GTV投資證明文件開始要求退款。

2018年郭文貴與前特朗普顧問史蒂夫·班農共同出席紐約活動。圖片來源：don emmert/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在特朗普執政期間中美關係惡化之際，郭文貴成為美國國內對華批評者中的爭議人物。班農等人選擇與郭文貴結盟，而另一些人則表示不信任他。《華爾街日報》此前報道稱，聯邦調查局一度將郭文貴視為潛在線人並試圖發展他，但未成功。郭文貴的一些同僚也公開質疑其對美國的忠誠度

2020年，班農在康涅狄格州海岸外郭文貴的"Lady May"遊艇上被捕，罪名是與郭文貴無關的邊境牆計劃欺詐。班農拒不認罪，後獲特朗普離任前特赦。班農律師未回應置評請求。

新案件細節為郭文貴增添了更多謎團。檢方披露，2019年FBI在另案調查中搜查其頂層公寓時，查獲約96部手機，其中近半數存放在保險櫃的電磁屏蔽法拉第袋中。

2021年，郭文貴關聯的GTV傳媒等三家公司同意支付5.39億美元和解監管指控，這些公司從5000餘名投資者處募資時違反投資者保護法。檢方在羈押動議中稱，此後郭文貴"變本加厲調整手法，持續掠奪數千人"。起訴書顯示，去年郭文貴甚至企圖誘使已通過監管和解獲賠的受騙投資者再次認購其新項目。其政治庇護申請目前仍懸而未決。

這份標註日期為3月6日、於週三解封的新起訴書，包含了關於GTV指控的更多細節。在該案中，檢察官還起訴了郭文貴長期合夥人威廉·傑(William Je)。兩人同時面臨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提起的新民事訴訟。威廉·傑的律師拒絕置評。

起訴書稱，2020年，在GTV出售4.52億美元股票幾天後，郭文貴和威廉·傑與他人合謀挪用1億美元資金投入一家高風險對沖基金。起訴書稱，郭文貴隨後通過一個據稱專注於推動中國民主改革的農業項目進一步籌集了1.5億美元，並通過所謂的"G-Club"會員資格籌集了數億美元。部分資金被用於維護約150英尺長的"Lady May"遊艇、購買價值440萬美元的定製布加迪跑車、新澤西豪宅等物品。

起訴書稱郭文貴籌集的資金被用於購買價值440萬美元的布加迪。圖片來源：美國司法部去年9月和10月，美國當局查封了與郭文貴宣傳的一家所謂加密貨幣公司有關的3.35億美元銀行賬户。

近年來，郭文貴涉足音樂和時尚領域。他於2020年發佈歌曲《滅共》，隨後發佈的音樂視頻中展示他抽雪茄或駕駛那輛現已被沒收的蘭博基尼。在其G-fashion品牌官網上，羊毛帽售價715美元，棉質拉鍊 Polo 衫售價1,265美元。

郭先生於2022年申請個人破產，此前紐約法官因其違反法庭命令將"Lady May"號遊艇轉移出州境，判處罰金1.34億美元。

郭先生的最大債務是欠太平洋聯盟亞洲機會基金的2.54億美元未償還貸款，該基金在獲得有利判決後一直試圖控制其資產。紐約最高法院巴里·奧斯特拉格法官在作出1.34億美元罰金判決時指出，郭先生"將其資產隱匿於錯綜複雜的公司實體及親屬網絡中"。

郭先生隨後申請駁回破產案，稱無力承擔利用《破產法》第11章對抗太平洋聯盟訴訟的累計費用。但破產法官反而任命了第11章託管人，授權其追查郭先生隱匿的其他資產。

郭文貴被捕數小時後，紐約市消防隊員正在其雪莉-荷蘭酒店公寓處置火情。圖片來源：MIKE SEGAR/REUTERS49歲的中國人權活動家、郭文貴批評者、芝加哥大學客座教授滕彪表示，去年和今年冬季有多達20名郭的追隨者在其新澤西住所前示威，高喊口號並散發傳單，指控他是"中共間諜"。

“遲來的正義勝過永不降臨的正義”，滕彪週三就郭被捕消息發表評論。他指出郭曾受權貴庇護得以在中國免遭起訴，“他以為在美國也能如法炮製，但這裏是法治國家”。

—James T. Areddy、Corinne Ramey和Alexander Gladstone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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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登於2023年3月16日印刷版，標題為《中國商人被控涉10億美元欺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