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的大腦而戰》評論：新型讀心術 - 《華爾街日報》

圖片來源：Getty Images/iStockphoto睡眠時大腦編織的奇幻事件與奇異世界——我們的夢境——長久以來被視為創造力、情感表達甚至潛意識慾望的神秘源泉。但你可曾想過，它們也可能成為啤酒營銷的潛在金礦？

在《爭奪你的大腦》一書中，妮塔·法拉哈尼探討了神經科技的新紀元：出於各種目的，日益精密的設備正試圖精準探測我們的所思所想及其緣由。這些可能性既實用又充滿烏托邦色彩，既令人振奮又使人不安。

正如法拉哈尼所指出的，神經科技預示的未來圖景包括：司機永遠不會在方向盤上打瞌睡，因為設備會及時警示其疲勞狀態；癲癇患者能提前獲知發作預警；植入神經芯片的人僅憑意念即可操控物體。

當然，遠不止於此。這位杜克大學哲學與法學教授帶領讀者探訪了多家科技公司，它們研發的頭戴設備、電極耳機和智能帽等產品，專門追蹤大腦釋放的信號。通過軟件解碼這些信號，將數據轉化為從即時情感到潛意識衝動的全方位信息。包括Xbox和Coors在內的企業已接觸夢境研究者，渴望利用其發現開展"夢境孵化"營銷——即運用睡眠傳感技術監測大腦在睡眠中最易接受暗示的時段，比如在你清醒時應該偏好哪種啤酒品牌。

法拉哈尼女士描述的一項實驗中，研究人員通過神經接口成功從電子遊戲玩家大腦中"竊取"信息。科學家們"在遊戲中植入潛意識圖像，並探測玩家大腦對刺激物的無意識反應——例如郵寄地址、銀行信息或人臉"。通過測量玩家的腦電波反應，研究人員竟成功識別出一名玩家的信用卡密碼，這無疑為未來的腦機黑客開啓了新天地。

而在當下，可穿戴神經技術已被僱主用於員工監控，實現了前所未有的精細化管理。法拉哈尼指出，面對新型監控工具的威力，必須明確區分服務於公共利益的用途（如監測長途卡車司機的腦部疲勞狀態）與侵犯員工權益的行為（例如以"健康管理"為名強制佩戴監測情緒專注度的智能耳塞）。

談及政府應用時，法拉哈尼警告道：當消費者普遍接受神經科技穿戴設備時，執法機構便能借此收集包括人類思維在內的個人數據。當前Meta與馬斯克旗下Neuralink等企業研發的腦機接口，號稱能將神經元活動轉化為語言信號，實現真正的讀心術。政府是否該以防犯罪為由獲取公民思維數據？人類思想究竟屬於身體不可分割的部分，還是可被剝離處理的特殊存在？

同樣地，我們應該允許多少心理操控？我們已經在網上不斷試圖引導我們點擊離開正在閲讀的內容去購買產品的廣告的轟炸中。是否存在一個界限，超過這個界限就不應該有這樣的提示和推動？法拉哈尼女士引用了一位夢境研究者的話，他擔心缺乏監管可能意味着未來我們會“成為被動、無意識的夜間廣告的工具，無論我們是否同意。”

這些問題觸及我們根深蒂固的自由和自由觀念。正如法拉哈尼女士所指出的：“美國憲法、州和聯邦法律或國際條約中沒有任何內容賦予個人對自己大腦的基本主權。”她以一種緊迫而非驚慌的語氣，為編纂和捍衞她所稱的“認知自由”權利提出了令人信服的理由。

儘管有這些擔憂，法拉哈尼女士並不是盧德分子。她對神經技術可能帶來的許多好事的熱情特別有説服力，尤其是當她描述它可以改善患有肌萎縮側索硬化症（盧·格里克病）等疾病患者的生活時。例如，她對那些承諾消除負面記憶的有爭議療法的態度，源於她自己家庭失去一個孩子的痛苦經歷。她強烈反對過早過度監管新技術，以免我們在沒有提供太多安全保障的情況下剝奪個人的權利。她相信你“有權獲得關於自己的未經中介的信息。”

如何在保護權利與鼓勵創新之間建立恰當平衡的法律框架？法拉哈尼女士提議成立一個生物倫理風格的委員會來研究認知自由的挑戰，類似於喬治·W·布什和巴拉克·奧巴馬總統時期為探討人類遺傳學引發的倫理問題而設立的機構。儘管她指出自己在奧巴馬總統委員會任職期間常與"生物保守派"意見相左，但她承認需要多種方法——在這個兩極分化的時代，這種開放態度令人耳目一新。

法拉哈尼女士有時過於推崇國際法是實現認知自由的最佳途徑。例如，她主張修改《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但這對中國等國家的實際做法影響有限。此外，完全從權利視角看待問題，會模糊更廣泛文化辯論的重要性——比如技術對社會凝聚力和美德培養的影響。

但這些只是小瑕疵。法拉哈尼女士提出"審慎警惕與民主協商"的呼籲極為必要。在一個連夢境都能被數據化的世界裏，我們需要更多像她這樣的引路人來思考未來挑戰。

羅森女士是美國企業研究所高級研究員。

刊載於2023年3月16日印刷版，原標題《新讀心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