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為了長久的健康與幸福，婚姻依然重要

插圖：安德烈亞·烏奇尼當19世紀歐洲旅行者初次遇見澳大利亞內陸的瓦爾皮里人或亞馬遜盆地的卡拉帕洛人時，在紛繁的文化差異中至少有一種制度會讓他們感到熟悉。與西方社會一樣，婚姻深刻塑造着瓦爾皮里人和卡拉帕洛人的生活。這兩個社會的成員都以各自的方式努力吸引理想配偶，共同養育子女並構建生活。正如人類學家約瑟夫·亨裏希所言，儘管婚姻形式在不同文化中存在顯著差異，“它仍是大多數（非全部）社會的基石性制度，或許是人類最古老的制度”。

婚姻或許近乎普遍，但它在今天仍具意義嗎？隨着可靠避孕措施降低了性行為的風險，以及女性在政治和某些經濟領域取得與男性平等的地位，婚姻或許已成為成功人生的可選點綴，如同封頂石而非奠基石。然而，有充分理由質疑後婚戀社會的益處——即使當今，通過對比已婚者與未婚或離異人羣，研究仍發現前者通常比後者更健康幸福。

這些既往研究也受到一些合理質疑。畢竟，我們如何確認幸福健康的人不是本身就更容易步入婚姻？又怎能斷定婚姻的收益大於代價？對婚姻選擇進行清醒評估時，必須綜合考量其所有風險（包括離婚）、前提條件（如健康與幸福感）以及它所帶來的益處。

在《全球流行病學》期刊的一項新研究中，我們與合著者針對這些質疑進行了探討。我們追蹤了11,830名最初均未婚的美國女性，對比了1989至1993年間結婚者與保持未婚者的生活軌跡。通過約25年的跟蹤調查，我們評估了她們在心理健康、生理健康及壽命等多維度重要指標上的差異。

在大多數分析中，我們能夠控制護士們在1989年（即婚前）的身心健康基線數據，並納入年齡、種族、社會經濟地位等協變量。這種方法有效排除了"快樂催生婚姻"或"第三方隱性因素"等干擾可能性。

研究結果令人矚目：在觀察期內，初期結婚的女性（含後續離婚者）的全因死亡風險比未婚羣體低35%。已婚女性還展現出更低的心血管疾病風險、更輕微的抑鬱孤獨感、更高的幸福感與樂觀度，以及更明確的人生目標感和希望感。

針對婚姻持續與離異影響的對比顯示：研究初期已婚羣體中，離婚者後續身心健康顯著惡化，表現為更嚴重的孤獨抑鬱和更低的社會融入度。另有證據表明（雖統計學顯著性稍弱），離婚女性25年隨訪期的全因死亡風險比持續已婚者高19%。考慮到基因、飲食、運動、環境、社交網絡等多重健康影響因素，婚姻仍能使25年死亡率降低超三分之一，而離婚可能使其上升近五分之一——這充分證明了婚姻對現代生活的深遠影響。

我們研究的樣本羣體——主要是20世紀90年代初在婚姻決策上以白人及相對富裕的職業女性為主——確實限制了我們可以從中得出的可靠結論。例如，全女性樣本無法揭示婚姻對男性的影響。這一領域需要更嚴謹的研究，因為先前研究表明，婚姻對男性壽命和健康的促進作用甚至比女性更為顯著。

儘管如此，鑑於女權主義批評仍將婚姻視為父權統治工具的觀點持續存在，我們針對女性的研究提供了重要洞見。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當然具體案例往往並非如此），婚姻所提供的支持、陪伴與情感，對許多女性而言仍是幸福生活的關鍵組成部分。（同性婚姻作為新興制度是否能帶來同樣廣泛的長期效益，尚待進一步研究。）

跨世代推論的結論也需謹慎對待。我們樣本中的X世代在不同於當今年輕人的文化背景下做出婚姻抉擇。例如近30年來，反對婚前同居的社會規範已大幅鬆動。蓋洛普調查顯示，2001年僅有53%的美國人認為婚外性行為在道德上可接受，而到2021年該比例升至76%。雖然近期研究普遍發現未婚同居伴侶的幸福感和關係穩定性低於已婚夫婦，但我們的數據無法説明這種變化如何影響當今婚姻的意義。

鑑於婚姻對我們樣本羣體的健康和福祉產生的深遠影響，考慮到它在美國生活中迅速被邊緣化的現狀令人不安。例如，2021年，美國年結婚率創下歷史新低，每1000名未婚者中僅有28對結婚，而1965年這一數字為76.5。這一趨勢既源於同居現象的迅速增加，也源於獨居人口更大幅度的上升。同樣，美國在單親家庭兒童比例上也位居世界前列（2019年為23%，而德國為12%）。所有這些趨勢都集中在貧困美國人和有色人種羣體中，而他們本可能是從婚姻提供的安全網中獲益最多的羣體。

婚姻被邊緣化的原因很複雜，不僅包括文化變遷，還包括經濟制約，尤其是教育程度較低的男性收入能力降低，這即使在今天也大大降低了他們的結婚可能性。然而，很明顯，現在許多人不再將婚姻視為規範兩性關係和撫養子女的必要環境，而是看作一種可有可無的奢侈品。

我們的研究結果，加上已有大量文獻證明的婚姻價值，應該為這個嚴重忽視這一重要因素的社會敲響警鐘。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一種途徑是政治家們實施並資助促進健康婚姻的政策和干預措施。另一種或許更重要的改變是，我們文化和經濟精英階層（他們中穩定婚姻的比例過高）應該言行一致——不僅要在私人生活中享受婚姻的好處，還要在公共場合倡導婚姻的價值。

凱斯博士是哈佛大學人類繁榮研究項目的副主任，陳博士是該研究項目的研究員。

刊登於2023年3月18日印刷版，標題為《為了長期健康與幸福，婚姻依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