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行業的陣痛開始波及我們其他人——《華爾街日報》

數週來的嚴峻消息明確顯示，我們正處在科技行業低迷的新階段，企業的問題正在整個產業引發連鎖反應，並蔓延至更廣泛的經濟領域。

有充分理由預計情況會進一步惡化。

亞馬遜公司本月初決定推遲其耗資25億美元、位於弗吉尼亞州郊區的HQ2項目下一階段建設；Facebook母公司Meta平台近期宣佈將在去年11月裁員1.1萬人的基礎上再裁減1萬個崗位；由硅谷銀行倒閉引發的全國性銀行業信心危機。這些事件表明，科技經濟主要領域——零售、廣告、初創企業和風險投資——的系統性疲軟正從受影響最嚴重的企業向外擴散。

正如Meta首席執行官馬克·扎克伯格週二所言：“現階段，我認為我們應該做好這種新經濟現實將持續多年的準備。”

扎克伯格指出利率上升、地緣政治不穩定和監管加強等挑戰，但未提及科技行業的互聯性。

硅谷銀行的倒閉以三幕劇形式完美詮釋了這一現象：第一幕展現科技行業對宏觀環境異常敏感；第二幕揭示行業某環節問題如何產生連鎖反應；最終幕則見證這種放大後的危機如何反噬實體經濟。

硅谷銀行的崩潰始於利率上升、“免費資金"水龍頭關閉以及初創企業投資暴跌。其結果是投資者和企業紛紛從該銀行提取存款。現在很明顯，這家擁有40年曆史的機構在某種意義上是被摧毀的內部操作，由曾經最忠誠於它的初創企業和投資者們親手引發。

當危機蔓延到其他小型地區性銀行時，政府介入並宣佈所有硅谷銀行儲户都將拿回全部資金。然而這並未完全平息市場或投資者的恐慌。週三市場劇烈波動就是明證，那些長期被視為全球最安全資產的政府證券也未能倖免。

曾經作為全球經濟上升引擎的科技產業——能讓每1美元投資看似變成1.5美元——在衰退時產生了完全相反的效果。

弗吉尼亞州阿靈頓市亞馬遜第二總部建設工地的工人。本月早些時候，亞馬遜宣佈暫停第二總部建設。圖片來源：Amanda Andrade-Rhoades/華爾街日報科技業的巨大影響力

也不全是壞消息。以科技股為主的納斯達克綜合指數較去年10月低點上漲約15%，部分個股表現更佳。Meta股價上漲近122%，不過仍遠低於2021年創下的歷史高點。

話雖如此，投資者的部分熱情源於同樣的成本縮減和裁員舉措，這些舉措對整體經濟並不利。

根據美國商務部的數據，信息技術產業直接佔美國經濟的10%以上，約佔所有就業崗位的8%。由科技公司支持的華盛頓智庫信息技術與創新基金會聲稱，如果包括支持科技的職位在內，該行業佔美國近五分之一的工作崗位。

亞馬遜的第二總部是在一場象徵科技經濟影響力擴大的全國商業選美比賽後啓動的，曾被吹捧為弗吉尼亞州阿靈頓經濟的福音。全部好處可能最終仍會到來，但居民們將不得不等待。

Meta正計劃裁減9月底員工總數的近四分之一，使其員工人數回到2021年中期的水平。這些裁員中有許多影響到過去幾年分散在全國各地的員工——這意味着影響不會僅僅集中在沿海樞紐。

諮詢公司AlixPartners的科技、媒體和電信業務全球負責人Francesco Barosi表示，幾乎所有他建議的CEO和CFO都在考慮裁員。兩個主要原因是經濟狀況，以及當像扎克伯格先生和亞馬遜的安迪·賈西這樣的CEO大規模裁員時，其他領導者不再需要藉口做同樣的事情。

“你絕不應錯失任何深思熟慮調整規模的良機，”他説道。

2020年3月，亞馬遜西雅圖園區在公司要求員工當月剩餘時間居家辦公後的景象。圖片來源：Lindsey Wasson/Reuters潛在的崩盤

耶魯大學社會學家查爾斯·佩羅在其著作《正常事故：與高風險技術共存》中，剖析了1979年三哩島核泄漏（當時史上最嚴重的核事故）等事件的發生機制。他發現，任何元素緊密關聯的複雜系統都極易發生災難性故障。出錯的可能性眾多，而一旦發生問題，崩潰將迅速蔓延。

佩羅博士對複雜且未經充分驗證技術風險的描述，同樣適用於2007-2008年金融危機前夕的美國金融體系，或當下大小科技公司盤根錯節的生態網絡。這些企業不僅是競爭者，多年來更持續相互模仿、挖角人才、收購初創公司，並通過直接或間接方式支撐彼此的商業模式。

這種依存關係的典型案例是：蘋果公司僅通過一項允許用户退出數據收集的改動，就重創了Meta旗下Facebook和Instagram的收入——Meta表示，僅2022年損失就超100億美元。

另一個例子是科技公司依賴亞馬遜、微軟和谷歌的雲服務。隨着企業縮減基於雲軟件的支出，收入增長放緩的現象既出現在提供雲工具的公司（如Salesforce），也出現在底層雲服務提供商（如微軟）。

隨着其他公司效仿科技巨頭縮減員工規模，它們也可能減少在服務和軟件等項目上的支出。AlixPartners的Barosi先生表示，如果一家公司想削減2億美元的薪資和福利成本，他會建議他們同等幅度削減第三方服務開支。

舊金山市中心——自新冠疫情以來企業一直難以復甦的地區。圖片來源：Shelby Knowles/華爾街日報遠程辦公、裁員與芯片業低迷

另一個相互依存關係是遠程辦公的興起。若沒有廣泛採用無數基於雲的遠程協作工具，這將無法實現。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亞馬遜既是全球最大的雲計算基礎設施提供商（使從Zoom到Slack的一切成為可能），而這些工具促成的遠程辦公正是亞馬遜暫停其第二總部建設的原因之一。

遠程辦公的興起已對城市核心區的小型企業造成毀滅性影響，例如餐館。隨着科技公司裁員加劇，這種影響可能會進一步放大。

同樣的負面反饋機制正在微芯片行業上演。過去九個月全球芯片需求出現近乎史無前例的下跌，主要原因似乎是人們在疫情期間購買了大量電子設備，但此後未再更新換代。但未來隨着科技公司及其他企業停止招聘或繼續裁員，它們在個人計算設備及雲服務方面的支出勢必也將放緩。

沒有成排的計算機服務器及其搭載的微芯片，就無法構建"雲”。即便有旨在重振美國芯片製造競爭力的530億美元《芯片法案》慷慨補貼，科技行業放緩仍可能導致英特爾等企業承諾的國內芯片製造基礎設施建設項目延期。

2022年黑色星期五，顧客在紐約蘋果門店購物。圖片來源：Julia Nikhinson/Associated Press初創企業的選擇正在減少

與此同時，導致硅谷銀行倒閉的科技初創企業之痛可能才剛剛開始。許多初創企業正依靠在風險投資繁榮時期籌集的資金維持運營。它們預計，在不久的將來籌集更多資金將非常困難，甚至幾乎不可能。2022年最後一個季度，風險投資公司的融資規模降至九年來的最低點，較2021年同期下降了65%。

投資者、Struck Capital創始人亞當·斯特拉克表示，一些公司正在轉向"風險債務"，這是當它們無法以可接受的價格出售更多股權來籌集新一輪資金時的一種替代方案。

這一策略的一個問題是：最有可能向初創企業提供風險債務的機構——硅谷銀行剛剛倒閉。新的管理層正試圖維持其運營，但仍有可能被買家收購併以接近原貌的形式重組。上週晚些時候，美國一些最大的銀行存入300億美元以救助第一信託銀行（另一家常見的風險債務來源），此前該銀行股價暴跌。

斯特拉克表示：“硅谷銀行為企業提供風險債務以保持其持續運營，這是初創企業業務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只能希望自由市場能挺身而出，但我不確定會是誰。“他投資的幾乎所有初創企業都在硅谷銀行有賬户，他不確定任何科技初創企業將去哪裏獲得債務融資。

如同早期的核電站一樣，當像科技行業這樣複雜且緊密互聯的系統未能如最初設想的那樣具備抗故障能力時，危機會迅速蔓延並可能波及甚廣。

聯繫克里斯托弗·米姆斯，請發送郵件至 [email protected]

欲獲取更多《華爾街日報》科技板塊的分析、評論、建議及頭條新聞，請訂閲我們的每週通訊。

本文刊登於2023年3月18日的印刷版，標題為《科技行業的陣痛開始波及我們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