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總統馬克龍的困境：是像專橫的"朱庇特"一樣執政，還是不這樣——《華爾街日報》

巴黎——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在去年連任時曾誓言要改變其執政風格，不再延續他曾自詡的"朱庇特式"（朱庇特為古羅馬神話眾神之王）權力行使方式。

馬克龍表示將在第二任期以共識構建者身份執政，在高度分裂的議會中拼湊多數票。

不到一年後，朱庇特強勢迴歸，巴黎街頭陷入火海。馬克龍動用憲法特別權力，強行在國民議會通過了提高法國退休年齡的法案。

這種自上而下的施政方式將法國推向危機邊緣，引發了下週針對政府的不信任投票及新一輪抗議浪潮。週五深夜警方再度與協和廣場示威者發生衝突，發射催淚瓦斯驅散人羣——此前一天已有300多人被捕。暴亂者焚燒車輛並封鎖道路。

馬克龍正在試探法國現行政治制度的極限，這一制度承襲自主導法國現代史大部分時間的建制派政黨。現代法國奠基人、二戰領袖戴高樂將軍在總統制初期就確立了繞過立法機構行使危機權力的先例。

但該體系近年承受巨大壓力。戴高樂政黨與社會黨的支持率雙雙崩盤。法國選民如今分裂為向馬克龍靠攏的中間派，與支持意圖修憲的極左極右政黨的選民。

自上任以來，馬克龍先生行使權力的方式被批評者認為會讓戴高樂將軍都為之汗顏。他頒佈法令修改法國僵化的勞動法規——使僱傭和解僱員工更加容易——並在發起養老金改革前廢除了該國神聖的財富税。然而，馬克龍推動法國經濟向親商方向轉型的舉措，正以犧牲社會凝聚力為代價。

“他想要一意孤行，不計代價。事實證明，這個代價將非常高昂，“巴黎行政與政治學研究中心教授奧利維耶·魯坎表示。

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此前曾表示，他將在第二個任期內以共識構建者的身份執政。圖片來源：米歇爾·歐勒/法新社/蓋蒂圖片社馬克龍正展現其技術官僚本色，他最初擔任投資銀行家，後通過任命在政府中步步高昇。他首次競選公職是2017年直接參選總統並獲勝。批評者指出，這種基層政治經驗的缺失導致他在把握國民情緒方面存在盲區。

2018年就出現過早期誤判，當時燃油税上調引發黃背心抗議運動，這項政策損害了面臨長途通勤的農村選民和工薪階層利益。增税旨在抑制司機使用高排放燃料，馬克龍政府認為這些燃料導致氣候變化。抗議者湧入巴黎市中心，破壞凱旋門並砸碎商店櫥窗。

去年四月馬克龍先生連任成功，引發了一段罕見的自我反思時刻。站在埃菲爾鐵塔下聚集的支持者面前，他宣告一個新時代的開始——“這將不再延續我首個五年任期，而是集體開創一種新方法。”馬克龍補充道，他計劃“以仁慈與尊重施政，因為我們的國家正深陷疑慮與分裂”。

數週後，馬克龍所在政黨在議會選舉中喪失數十席位，使其失去多數優勢。七月接受電視專訪時，他援引了一位次要神祇作為執政新典範。

“執掌熔爐的伏爾甘，”馬克龍提及這位火與鍛冶之神、鐵匠守護者時説道。

然而，技術官僚的待辦清單上仍有關鍵一項懸而未決。隨着退休人員激增而繳費勞動者減少，法國養老金體系正在國家財政中撕開巨大缺口。

本月巴黎反對政府養老金改革的示威者。圖片來源：莎拉·梅索尼耶/路透社一月份，馬克龍提議到2030年將退休年齡從62歲提高至64歲。工會組織發起大規模抗議，部分遊行人數超百萬，罷工潮導致公共交通癱瘓，街頭垃圾堆積如山。

馬克龍先生堅持己見。他的政府推動養老金法案在議會通過，確信立法機構將支持這項全面改革。國民議會的批准本可以在馬克龍面對一波又一波街頭抗議時給予他支持。

但在週四國民議會進行決定性投票前，對該措施的支持開始動搖。馬克龍決定動用法國憲法第49條，這一有爭議的條款允許他的政府在未經立法者同意的情況下頒佈法律。

“我的利益和政治意願是進行投票，”據一位親密助手透露，馬克龍在採取這一策略前對總理這樣説道。

隨後他承認，他的政府和立法者的命運岌岌可危。反對黨威脅稱，如果馬克龍行使第49條，他們將發起不信任投票以推翻他的政府。馬克龍暗示，如果不信任投票通過，他已準備好解散議會。

“在你們所有人中，我不是那個冒着失去工作或席位風險的人。但我認為當前的經濟和金融風險太大了，”據這位親密助手透露，馬克龍這樣説道。

週五，馬克龍醒來時，整個國家充滿了緊張氣氛。法國大革命期間被送上斷頭台的法國國王路易十六在推特上成為熱門話題。

反對黨立法者提交了動議，要求下週初進行信任投票。如果多數立法者投票支持不信任動議，馬克龍的政府將被迫辭職，但這是一項艱鉅的任務，因為在議會中，馬克龍的政黨擁有多數票，而建制派保守黨“共和黨”不願引發不穩定。

總統親信表示，若多數票反對該舉措，將等同於對馬克龍養老金改革的認可。

馬克龍所在政黨的議員帕特里克·維尼亞爾指出，總統現在應承認這種強硬手段已與政治現實脱節。

“我們不能再炫耀政治肌肉了，“他説，“動用憲法第49條是個糟糕的主意。”

聯繫記者：斯泰西·邁特里 [email protected] 和諾埃米·比塞爾布 [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3月18日印刷版，標題為《總統自上而下的改革方式引發法國社會震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