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邊境如墳場——美墨邊境移民死亡人數創歷史新高

德克薩斯州鷹關——當地官員準備了一輛冷藏卡車，用於存放那些在試圖穿越邊境進入美國時，于格蘭德河急流中溺亡的移民遺體。

河對岸，在彼德拉斯內格拉斯（墨西哥）濱水步道上野餐或散步的家庭表示，他們有時會看到橋下蘆葦叢中漂浮或沉浮的屍體。“我們曾有一週接收四五具遺體的時期，“彼德拉斯內格拉斯岡薩雷斯殯儀館老闆烏戈·岡薩雷斯説，“有段時間屍體太多無處安置，殯儀館的冷藏櫃根本不夠用。”

美墨邊境最危險地段死亡人數的激增，反映出越來越多來自動盪祖國的移民試圖進入美國。與此同時，美國的移民政策正允許更少人合法入境。美國官員稱，許多移民轉而求助於人口走私者和WhatsApp信息，引導他們通過巡邏較松且更危險的邊境地段非法入境。

馬弗裏克縣警長湯姆·施默伯站在用於存放越境遇難移民遺體的冷藏拖車旁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Paul Ratje拜登政府數據顯示，在截至9月30日的2022財年，美國當局在邊境沿線發現了890多具移民遺體，創下歷史紀錄，較2021年增加58%。打撈遺體的美國邊境巡邏隊員和警察表示，他們或在格蘭德河湍急河段溺亡，或在成功越境後從山口懸崖墜落身亡，或因迷路脱水而亡。另有數百人被報失蹤。去年7月，聖安東尼奧市一輛悶熱的牽引拖車車廂內發現53具移民屍體。美墨當局估計，去年還有數十人在墨西哥一側邊境死亡或海上失蹤。

2022財年，美國邊境巡邏隊在1958英里長的邊境線上創紀錄地逮捕了220萬人，高於2021年的165萬人。在德克薩斯州聯邦當局劃定的245英里邊境區域——包括鷹灘在內的德爾里奧區段，2022財年有48.1萬人被拘，較上年增長85%。許多逮捕發生在鷹灘所在的馬弗裏克縣，該縣人口5.8萬。

德爾里奧區段是橫渡格蘭德河最危險的區域。水下暗流強勁到能沖走原木、牛羣和人類。美墨官員稱，即使經驗豐富的救援人員在這段河道也面臨風險，去年約有250名移民在此喪生。

根據聯邦政府文件，自2022年3月以來，鷹灘急救人員報告每月在河中發現的屍體多達30具。“這裏像座墳場，“在當地長大的馬弗裏克縣警長湯姆·施默伯説，“我在邊境工作近四十年，從未見過如此規模的悲劇。”

聯合國移民機構數據顯示，試圖從海地和古巴經加勒比海偷渡至美國的死亡及失蹤移民數量也激增，去年統計有256人死亡。2022財年，美國海岸警衞隊在加勒比海和佛羅里達海岸打撈起65具移民遺體，而2021年僅5具。西海岸方面，上週末在聖地亞哥海域及沿岸發現8具屍體，此前兩艘涉嫌偷運移民的開放式漁船傾覆。其中一艘船上撥打911的西語女性稱船載有15人，目前未發現倖存者。

邊境執法人員、人權倡導者及地方官員表示，更危險的越境行為部分源於《第42條法案》——這項疫情期間的政策允許邊境巡邏隊快速驅逐移民。此前被拘押的移民更可能被釋放到美國境內，等待其庇護申請的法庭聽證。

拜登政府於1月將更多國家納入《第42條法案》限制範圍，並另頒佈新規：非法越境者若未在途經國家申請庇護，將很快被禁止在美國尋求庇護。政府預計隨着5月新冠疫情國家緊急狀態結束，《第42條法案》終止後非法移民數量將激增。新庇護規則旨在阻止移民通過偷渡渠道選擇更危險路線。

“我今天宣佈的這些措施本身不會徹底修復移民體系，但能極大幫助我們更好地應對這一嚴峻挑戰，“拜登總統在公佈改革方案時表示。

人權組織質疑這些政策的有效性。“設置移民障礙不會阻止移民潮，只會增加其危險性，“聯合國國際移民組織墨西哥辦事處主任達娜·格雷伯指出。

共和黨議員批評拜登政府未能有效執行移民法律，許多人主張加強拘留並加速遣返程序。

巴拿馬本週報告稱，今年1月至2月有超過4.9萬名來自海地、厄瓜多爾和中國的移民穿越該國邊境，而去年同期約為9000人。據當地官員稱，大多數人表示他們正前往美國。

從墨西哥彼德拉斯內格拉斯清晨眺望里奧格蘭德河上的移民過境點，對岸是德克薩斯州鷹口市。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Paul Ratje### 致命越境

去年5月10日，伊爾瑪·韋特帶着3歲女兒索菲婭·卡巴列羅和弟弟諾爾文·韋特離開尼加拉瓜，當時距離索菲婭四歲生日還有一個月。女孩的父親幾個月前已抵達美國，在威斯康星州一家汽車修理廠工作。移民越境後通常會乘巴士或飛機投奔親友，主要聚集在有低技能工作崗位的社區。

歷經中美洲和墨西哥2000英里跋涉後，韋特一家與一羣移民站在里奧格蘭德河墨西哥側的黑暗中，對面就是鷹口市。她給尼加拉瓜的婆婆發了一條充滿希望的信息：他們距離美國只有幾碼遠了。

索菲婭·卡巴列羅（家屬提供的未註明日期照片）照片：CABALLERO家族/正義基金會當地官員和美國邊境巡邏人員表示，先前成功越境的移民通過WhatsApp向其他北上前往邊境的人分享了河岸位置。

根據倖存者向墨西哥州政府及總部位於墨西哥的人權組織"正義基金會"提供的證詞，走私者曾承諾為惠特女士的團隊提供木筏渡過格蘭德河，但他們到達時卻什麼都沒有。相反，走私者聚集了約100名主要來自中美洲的移民，組成人鏈涉水渡過較淺的河段。

墨西哥州政府稱，惠特先生將索菲亞扛在肩上，惠特女士緊隨其後入水。在距美國岸約35英尺處，惠特先生失足跌倒，在被急流捲走前將索菲亞遞給惠特女士。同行的移民告訴正義基金會，河水將他沖走約350英尺後，他得以進入美國境內。

惠特女士和女兒同樣被急流捲走。官員表示，黎明時分在墨西哥一側河岸發現了惠特女士的遺體，索菲亞至今下落不明。

“我們目睹該地區移民死亡人數急劇增加，“彼德拉斯內格拉斯所在的墨西哥科阿韋拉州北部地區首席檢察官維克多·羅德里格斯表示。

四月，一名得克薩斯國民警衞隊士兵在協助營救渡河移民時溺水身亡。上月，墨西哥官員在彼德拉斯內格拉斯通往鷹嘴的橋堤上發現一名厄瓜多爾婦女，她膝上抱着5歲的兒子。孩子的父親曾試圖與他們一起渡河，卻被急流捲走。

德克薩斯國民警衞隊成員在鷹灘的里奧格蘭德河岸登船。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PAUL RATJE在德克薩斯州西南部的大彎曲區上游，也發生了數十起移民死亡事件。這裏是另一個熱門目的地，因為這裏較為偏僻，巡邏力度比其他過境點要輕。從邊境步行到最近的美國城鎮需要數天時間，穿越崎嶇的山脈和深邃的峽谷。夏季氣温高達100華氏度，幾乎沒有遮陰處。

美國邊境巡邏隊大彎曲區負責人肖恩·麥高芬表示，近年來，他的團隊在偏遠、難以到達的地區營救了更多移民，也發現了更多屍體。他説：“任何一例死亡都太多了。”

再往西，在亞利桑那州的圖森市，邊境巡邏隊在過去一年中記錄了數千起來自迷路或精疲力竭的移民的求救電話，其中包括那些有生命危險的人。美國和墨西哥官員表示，移民們常常低估了挑戰，對徒步長途跋涉準備不足。

馬弗裏克縣的警長施默伯表示，尋找屍體、嘗試辨認身份並遣返死者等工作佔用了他22名警官的執法職責時間。他説：“我們人手不足。”

墨西哥境內的尼加拉瓜移民眺望德克薩斯州的里奧格蘭德河。湍急的水流阻止了他們渡河。照片：Paul Ratje為《華爾街日報》拍攝### 亂葬坑

河對岸墨西哥殯儀館老闆岡薩雷斯表示，約半數遇難移民未攜帶身份證件。“有些人會在腰帶或鞋子裏藏電話號碼，“他説。通過這些號碼，他致電家屬告知噩耗，並提供遺體防腐和遣返服務。

岡薩雷斯建造了六個陵墓抽屜，可同時臨時存放多達12具遺體，包括身份不明及家屬未認領者。這些遺體隨後會被安葬在彼德拉斯內格拉斯某市立公墓的亂葬坑中。

據尋人公民組織"聯合家庭"統計，彼德拉斯內格拉斯地區報告的移民死亡人數去年翻倍至近70人，另有超過16名試圖入境美國者被報失蹤。

一月中旬，墨西哥國民警衞隊成員向救援人員通報，在彼德拉斯內格拉斯與鷹通道之間的格蘭德河小島傳來呼救聲。墨西哥移民局救援分隊"貝塔小組"發現了三名薩爾瓦多姐妹，年齡分別為6歲、9歲和不足2歲。墨西哥官員懷疑她們被偷渡者遺棄。

當地居民和官員對烏埃特女士及其失蹤女兒索菲亞的案例尤為關注。科阿韋拉州搜尋委員會發布了索菲亞的尋人啓事，照片中扎着雙辮的女孩笑容燦爛。在她于格蘭德河失蹤後的數月間，印有索菲亞照片的傳單貼滿了鎮上的燈柱與牆壁。

胡特女士的婆婆埃利亞·森特諾表示，她曾在孩子父母工作時照顧索菲婭。胡特女士此行的目的是讓女孩與父親團聚。

“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的生命去尋找索菲婭，“森特諾女士從尼加拉瓜打來電話説。“我沒有一刻不在想她。”

德克薩斯州普雷西迪奧縣的地形，是非法越境進入美國後移民為躲避美國邊境巡邏隊而經過的一個地點。照片：《華爾街日報》的保羅·拉特傑 雷內·阿雷利亞諾對本文有貢獻。

聯繫聖地亞哥·佩雷斯，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艾麗西亞·A·考德威爾，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3月18日印刷版，標題為《美墨邊境移民死亡人數創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