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冒險銀行巨頭瑞信在危機中倒下——《華爾街日報》

瑞士信貸集團（Credit Suisse Group AG）這家慣於鋌而走險的瑞士銀行業巨頭，已走到窮途末路。

該銀行上週末達成協議，在其股票和債券價格失控下跌後，將被競爭對手瑞銀集團（UBS Group AG）收購。這份協議標誌着其167年獨立機構歷史的終結，對於這家曾與美國華爾街巨頭分庭抗禮、市值一度超越高盛集團（Goldman Sachs Group Inc.）的銀行而言，堪稱屈辱的衰落。

該銀行的敗局，源於其以過度膨脹的信心走出上一場金融危機的方式。

2008年金融體系陷入停滯時，瑞信的狀況優於許多競爭對手。但隨後它未能及時適應危機後銀行業的變革。

這家銀行依賴一家隨心所欲的投資銀行，在轉向更穩定的業務線時行動遲緩，最重要的是未能擺脱對風險的偏好。

“他們覺得，‘我們是金融危機的贏家，其他人都受傷了，’”Vontobel的銀行業分析師安德烈亞斯·文迪蒂（Andreas Venditti）説。“所以他們加倍投入這些業務，總體上增加了對投資銀行的敞口。”

2015年4月，瑞士信貸董事長烏爾斯·羅納（Urs Rohner，左）和即將離任的首席執行官布雷迪·杜根（Brady Dougan）在該公司的年度股東大會上發言。照片：arnd wiegmann/路透社這導致了15年的醜聞、訴訟和戰略搖擺，而其他主要銀行則變得更加專注、監管更嚴格且更少戲劇性。一場間諜醜聞、對單一客户55億美元的虧損、高管更迭、與逃税和制裁規避有關的罰款，以及關於莫桑比克貸款銷售的欺詐和解，削弱了該銀行的財務實力，同時侵蝕了投資者的信心。

因此，當銀行業本月再次震動時，瑞信成為市場恐慌的焦點。即便是瑞士央行的緊急資金援助也無法挽救該銀行。

瑞信在19世紀首次為瑞士鐵路的發展提供資金，20世紀通過著名的華爾街特許經營公司CS First Boston走向全球，並在21世紀試圖重塑為億萬富翁的銀行。創始人阿爾弗雷德·埃舍爾的雕像被視為現代瑞士的建築師，守衞着蘇黎世火車站的入口，瑞信的總部就坐落在這座湖畔城市的宏偉建築中。

如今成為瑞信救星的瑞銀，在上一次金融危機期間曾是瑞士銀行業的問題兒童。它通過吞下53億美元的政府救助勉強避免了破產。

瑞信在風暴中表現較好，拒絕了當局的救助提議，並從卡塔爾主權財富基金領導的私人投資者那裏籌集了約90億美元。時任首席執行官布雷迪·杜根表示，此舉使瑞信擁有“無可爭議的資本實力”。

在隨後的幾年裏，全球銀行業變得更加保守**。**儘管因救助資金而資本充足，但受挫的主要銀行剝離了非核心部門，專注於最擅長的領域。

瑞銀集團的高管們精簡了投行業務——該業務曾因對次級抵押貸款的災難性押注幾乎拖垮銀行，並在2011年因流氓交易醜聞再次困擾銀行。瑞銀將重心轉向財富管理，即為全球富人提供投資和儲蓄產品的業務。

然而前高管表示，瑞信無論在業務還是文化層面都未經歷同樣的徹底改革。

在曾為投行家的杜德恆領導下，該公司在金融危機後持續向槓桿金融、證券化和高收益債券等業務投入資源。即便瑞信確實削減了投行業務，也是零敲碎打式的。

瑞信這種一切照舊的經營方式逐漸暴露出弱點。旨在防止信貸危機重演的監管規定懲罰了許多高風險活動，並迫使瑞信等銀行持有更多資本作為虧損緩衝。

該行與高盛和摩根大通等機構爭奪交易和資金流時日益吃力。美國大型銀行自危機以來已積累起雄厚資產負債表，並擁有進入美國資本市場的優越渠道。

作為瑞信核心的投行業務開始因回報率令投資者失望。規模縮小的瑞信缺乏那些幫助大型銀行承擔更高監管成本的體量優勢。隨之而來的持續成本削減阻礙了技術等領域的投資。

該銀行的收入持續下滑，不斷萎縮。到2019年，其216億瑞士法郎的銷售額比瑞銀集團低了約25%。而2010年時兩家銀行的收入還基本持平——均為320億瑞士法郎。

瑞信與瑞銀的合併是2008年金融危機後，全球系統重要性銀行的首例超級併購案。圖片來源：michael buholzer/Shutterstock另一個問題是：瑞信投行部門始終保持着競爭對手們力圖遏制的冒險精神。當面對資金更雄厚的美國投行時，它會採取更高風險策略爭奪業務。這種文化滲透到集團其他部門，一位前高管表示，該行缺乏約束風險行為所需的指令控制體系。

暴雷與醜聞頻發。罰款與訴訟快速累積，不僅損害業績，更阻礙了銀行向風險監控技術等方向投入資金的能力。

2020至2022年間，該行支付了40億美元的和解金與賠償款。其最新年報用12頁逾萬字的篇幅羅列了訴訟案件、和解協議及政府調查事項。

“瑞信數十年來的癥結——我指的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幾十年——在於糟糕的操作風險管理，“為銀行提供監管諮詢的美國顧問Mayra Rodriguez Valladares表示，“所有監管方都縱容了他們：英國、美國、瑞士。”

2015年，在瑞信承認幫助客户逃避美國税款後，蒂賈內·蒂亞姆接替杜德恆出任首席執行官。他啓動了多次重組中的一次。幾乎沒有銀行業經驗的局外人蒂亞姆縮減了投行業務。與瑞銀集團一樣，他認為未來在於管理全球富人的財富。

他因改革舉措贏得了瑞信部分大投資者的讚譽。但他的任期伴隨着銀行部分部門的緊張關係，尤其是紐約的投行部門，以及與當時董事長烏爾斯·羅納時而緊張的關係。

“我知道我現在不太受歡迎，“蒂亞姆在2016年表示。“但我的工作不是要受歡迎。”

2015年蒂賈內·蒂亞姆接替布雷迪·杜德恆出任瑞信首席執行官，並着手進行銀行重組。圖片來源：fabrice coffrini/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自蒂亞姆上任以來，重組幾乎持續不斷，主要目標是更傾向於富裕客户。瑞信在過去八年中有七年報告了超過1億美元的重組費用，總計28億美元。

2020年，蒂亞姆因高管間諜醜聞的壓力辭職。事件始於該行前國際財富管理負責人在蘇黎世發現並質問跟蹤他的調查人員。蒂亞姆否認知曉任何內部監控行為。

與華爾街其他機構一樣，瑞信的交易部門在此後不久也經歷了一陣短暫的亢奮。新冠疫情來襲，市場陷入混亂，隨後大量刺激措施出台，為交易活動注入了強心劑。

但該銀行的問題尚未解決，並在2021年3月達到頂點。幾周內，瑞信凍結了與供應鏈公司Greensill Capital相關的100億美元資金，並因客户Bill Hwang的家族理財室Archegos Capital Management違約而損失了55億美元。

瑞信總部位於蘇黎世。圖片來源：Francesca Volpi/Bloomberg News該銀行委託外部律師撰寫的一份報告批評其在諸多方面對風險視而不見，並在風險管理上削減成本或未能投入足夠資源。報告將問題歸咎於其投資銀行在管理和控制方面存在根本性缺陷。

“業務部門一味追求短期利潤最大化，未能約束Archegos的貪婪冒險行為，甚至助長了這種風氣，”Paul, Weiss, Rifkind, Wharton & Garrison律師事務所的報告指出。

瑞信以新的緊迫感試圖自我修正。在首席執行官烏爾裏希·克爾納和董事長阿克塞爾·萊曼的新管理層領導下，該銀行在2022年底啓動了徹底重組。它籌集了資金，宣佈將裁員9000人，並開始以CS First Boston的舊名分拆其投資銀行業務。

儘管增資使瑞信財務狀況穩健，但隨着央行加息以抑制通脹，市場並未表現出寬容態度。繼3月中旬硅谷銀行倒閉後，瑞信財務報告中被不合時宜地曝出"重大缺陷”

瑞信首席執行官烏爾裏希·克爾納。該行是全球精英階層財富管理的主要機構之一。圖片來源：霍莉·亞當斯/彭博新聞隨後傳來瑞信最大股東不再注資的消息。多年的危機應對已耗盡投資者和客户的信心，上週他們撤資數百億美元。

“金融市場上真正的資本是信任，一旦人們開始對金融機構失去信任，一切都會迅速瓦解，“瑞士意大利大學金融學教授喬瓦尼·巴羅內·阿德西表示。

在瑞士央行公佈大規模貸款計劃後，瑞信股價短暫企穩，但週五繼續暴跌。這引發了一場在週一市場開放前達成交易的週末衝刺。

週日，瑞信達成協議，被瑞銀以逾30億美元收購，僅為其2007年960億美元市值巔峯時期的零頭。

聯繫記者喬·華萊士請致信[email protected]，聯繫艾略特·布朗請致信[email protected]

出現在2023年3月20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瑞信從未失去對風險的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