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迫降”評論:高管層的危機管理》——《華爾街日報》
Roger Lowenstein
2020年12月2日,財政部長史蒂文·姆努欽在國會聽證會上調整口罩。圖片來源:Pool我們讀過大量關於普通人如何應對疫情爆發的報道——他們改變的生活慣例、古怪的愛好和新的Zoom技能。在《緊急迫降》中,利茲·霍夫曼講述了新冠疫情初期一羣企業巨頭們的經歷。她的目標是找出"最引人注目的企業故事",並通過聚焦供應鏈崩潰、市場暴跌的那些瘋狂日子,探討"現代CEO"的工作。
這是個有趣的想法——誰不想知道,正如她的副標題所説,“世界最大企業如何在瀕臨崩潰的經濟中倖存”?唉,似乎除了臨時應對和(當其他方法都失敗時)懇求現金外,他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技巧。也許CEO們與我們其他人並沒有太大不同。
曾擔任本報記者的霍夫曼女士從身邊的故事開始,對沖基金經理比爾·阿克曼在2020年初就猜測疫情會比許多人認為的更嚴重。他押注2700萬美元於信用違約互換(賭企業債券保險價格會上漲);三週內淨賺26億美元。
阿克曼的事蹟並不完全切合作者的主題,因為他的基金不是大企業,而且阿克曼本人在疫情期間基本上做着和以前一樣的事情——坐在電腦前操作。這種缺乏戲劇性的情況在霍夫曼轉向高盛和摩根士丹利時也是個問題,這些投行沒有病毒可以干擾的實體產品。作者努力試圖展示高盛經歷了流動性危機,但相對温和。
是的,銀行員工轉為遠程辦公,高盛財務總監貝絲·哈馬克甚至不惜在漢普頓度週末時匆忙趕回紐約。霍夫曼女士補充道,高盛首席執行官大衞·所羅門"成了自己的咖啡師"——也就是説,他在疫情期間甚至要自己動手衝咖啡。
霍夫曼對受訪者回憶的依賴常常使敍述帶有玫瑰色濾鏡。我們姑且相信摩根士丹利CEO詹姆斯·戈爾曼在懷疑自己感染病毒時,確實選擇步行回家以避免司機暴露於感染風險,但書中自然不會提及那些沒那麼高尚的高管事例。
當作者探討希爾頓酒店、愛彼迎和福特汽車等旅遊與製造業企業時,論述顯得更有建設性。這些公司遭受了毀滅性收入損失,有些企業確實面臨破產危機。但關於如何處理裁員、獲取緊缺物資或調整產品線等關鍵細節着墨甚少。霍夫曼幾乎沒有列舉企業臨時應變案例,即便提及福特改造生產線生產呼吸機等事例,也都是當時已被廣泛報道的舊聞。
她關於高管展現危機管理才能的論點,被"必須瞬間做出數百個決策"這種誇張表述削弱了説服力。其他措辭也欠嚴謹:國債並非"全球存錢罐"——若堅持用這個説法,它更像是被各國存錢罐廣泛持有的資產。這種隨意性還體現在事實上:美聯儲2020年3月3日0.5%的降息幅度並非"史上最大",2008年12月就有過更大幅度降息。疫情前的實際工資也並非"持平",尤其低收入羣體的工資實際在持續增長。
霍夫曼女士善於創造巧妙措辭,但諸如“華爾街老闆通常分為兩類:莽撞的交易員和花言巧語的銀行家”這樣的概括顯得膚淺。《硬着陸》一書中充斥着陳詞濫調,比如將經濟保持“不脱軌”歸功於美聯儲——這個比喻反而削弱了我們的理解力。與貨運列車不同,經濟體系有數百萬名操作者,它們更像是容易失衡的複雜生態系統,而非可能脱軌的交通工具。霍夫曼對美聯儲主席傑伊·鮑威爾使用了同樣模式化的描述,稱其因髮色和身高“像是從中央選角部門挑出來的”。在刻板印象的堆砌下,她還評價這位美聯儲官員“異常接地氣”——但怎樣才算標準的“接地氣”?
那麼企業高管們如何度過疫情?希爾頓CEO等部分人將銀行信貸額度用到極致,航空公司則轉向更大金主——美國財政部。霍夫曼重點描寫了時任美國航空CEO道格·帕克爭取聯邦撥款的努力,稱其為“大體討喜的滑頭”,委婉帶過了他因第三次酒駕被判拘留24小時的前科。作者暗示帕克在疫情期間對申請救助感到難堪:白宮來電時他“難以啓齒”——但他終究開了口,事實上還竭力遊説獲得兩輪救助。當這個將96%自由現金流用於股票回購的行業豪賭失敗時,是否配得上納税人救助?霍夫曼迴避了這個尖鋭問題。
她以一句老生常談作結——美國CEO們在疫情期間"經受考驗並重新定義自我",我想這對我們所有人都是如此。儘管她多次抨擊特朗普總統,但表現最出色的或許是他的財政部長史蒂文·姆努欽。2020年1月25日在瑞士達沃斯,他向一羣關注氣候變化的聽眾發出警告:一座1100萬人口的中國城市正在封城,值得關注。
在《緊急迫降》中我瞭解到關於愛彼迎的有趣事實:半數房東依靠出租房源償還房貸。當高盛的所羅門先生髮現拒絕返崗的年輕員工夜間擠滿户外酒吧餐廳時勃然大怒,這個場景讓我會心一笑。他的怒火或許不夠體面,但足夠真實。
羅温斯坦先生是《籌款之道:林肯及其內閣與內戰融資》的作者。
刊載於2023年3月21日印刷版,原標題《高管們的危機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