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二十年過去，伊拉克戰爭已難以為繼

本週正值伊拉克戰爭二十週年，當年支持入侵的部分人士正竭力為這場行動辯護——而我們其他人早已認定，這可能是美國自建國以來外交政策中最錯誤的決定。

如今回顧二十年前那場戰爭，其辯護邏輯大致如下：

確實，行動混亂且執行不力，但如今的伊拉克比當年更好，更重要的是，它不再對美國及其盟友和利益構成威脅。儘管美軍及盟軍的傷亡令人痛心，但相比朝鮮戰爭或越南戰爭（更不用説世界大戰）的傷亡人數，這次代價要小得多。財政成本也相對較低，八年期間每年約1000億美元，遠低於美國國內生產總值的1%。

辯護者還指出，我們往往以靜態而非動態的歷史觀看待這類事件。即使美國2003年沒有入侵伊拉克，未來十年那裏也很可能爆發嚴重暴力。占人口四分之一的遜尼派阿拉伯人對佔三分之二的什葉派人口的壓制，遲早會以大規模流血告終。

恕我難以苟同。首先，以"伊拉克不再構成威脅"為由為戰爭辯護，其前提存在明顯謬誤——即必須通過戰爭才能實現這一結果。我們知道事實並非如此。早在2003年，薩達姆·侯賽因已被聯合國核查制度束縛十餘年。“9·11"事件後，對其監視與遏制更趨嚴密。考慮到他在阿富汗的所見所聞，我們真認為他會瘋狂到攻擊美國或其盟友嗎？

我們確信，關於核查機制嚴重不足的論點站不住腳，因為為了強化這一觀點，戰爭支持者不得不援引有關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駭人聽聞的説法。羅伯特·德雷珀在其極具洞察力的2020年分析《發動戰爭：布什政府如何將美國帶入伊拉克》中，系統地記錄了官員們實施的欺騙行動——包括自我欺騙——他們瘋狂地抓住每一絲支持其立場的情報稻草，卻對成堆的質疑證據視而不見。

對於那些在美國監管下死於內部衝突的數十萬伊拉克人，輕描淡寫地説他們反正可能會死，這種態度令人震驚地冷漠。需要怎樣的良心真空，才能將已知的歷史悲劇與假設的悲劇相提並論，並得出它們具有同等道德分量的結論？

因此，這場戰爭正當性的論點本身就站不住腳。但這甚至還未開始衡量真正的代價，包括對美國聲譽和戰略實力的損害。

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謊言的傳播、阿布格萊布的恐怖事件、災難性的無能初期佔領和管理——這一切在幾個月內就瓦解了美國在冷戰後幾十年積累的權威和影響力。幾乎隨後的每一場災難——伊朗的崛起、ISIS的興起、巴拉克·奧巴馬在敍利亞的災難性失敗——都可以或多或少直接追溯到這場戰爭。

如果我們玩起架空歷史的遊戲，不妨設想：若美國在9·11事件後利用當時難得的國際團結來鞏固長期安全，而非因傲慢與無能將大片地盤拱手讓給伊斯蘭法西斯分子、神權毛拉和克里姆林宮的屠夫，這個地區本可能多麼不同。

更嚴重的是這場戰爭對美國民主根基的破壞。美國政府用虛假的核武威脅——將武器與9·11恐襲者牽強關聯——恐嚇民眾走向戰爭。他們被許諾這將是一場輕鬆取勝的戰爭，隨後的佔領中子弟兵會收到糖果鮮花相迎。

這座虛構的空中樓閣，對美國人與其領導者之間的信任紐帶造成了難以估量的損害。

從戰爭欺騙到民眾對政客表現的憤怒幻滅——這種情緒直接催生了唐納德·特朗普的崛起，也同樣解釋了為何許多美國人對援烏行動心存牴觸。

更糟糕的是，這場災難的策劃者至今未被追責。政治領袖們大多已抽身離去，但令人歎為觀止的是，許多曾鼓吹戰爭的所謂知識分子仍在高談闊論，告誡美國民眾反對將國家捲入其他衝突就是叛國。

對於那些一手釀成災難、卻又譴責特朗普及新保守民粹主義的人，他們這種毫無自知之明的行徑，是否有一個貼切的詞彙來形容？

對我們這些曾支持那場可怕錯誤行動的人來説，更好的選擇是承認可恥的過失，或者至少保持沉默以示反省。

2003年3月21日，伊拉克巴格達遭空襲期間，總統府建築羣濃煙滾滾。圖片來源：GORAN TOMASEVIC/REUTERS本文發表於2023年3月21日印刷版，標題為《伊拉克戰爭過去二十年，如今已難以為其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