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個七次》評論：良知的震撼 - 《華爾街日報》

左：寶拉·庫珀。右：露絲·佩爾克。圖片來源：/美聯社；佩爾克家族《七十個七次：謀殺與寬恕的真實故事》圍繞一樁駭人罪行展開，作者亞歷克斯·馬爾毫不避諱其殘暴性。1985年5月14日，印第安納州加里市，78歲的退休聖經教師露絲·佩爾克在入室搶劫中被四名少女殺害，她們劫走她的汽車和10美元。用屠刀刺戳佩爾克三十餘下的寶拉·庫珀於次年被判死刑，以16歲之齡成為當時美國死囚中最年輕的犯人。案發時她年僅15歲。

然而馬爾女士這部引人入勝的作品開篇卻是六年前另一起令人髮指的暴力事件。這個女孩酗酒成性、情緒無常的母親曾計劃用一氧化碳在自家車庫中毒自殺，並帶走寶拉和她姐姐。三人均倖存，而在佩爾克遇害前的歲月裏，長期遭受父親毒打的庫珀輾轉於寄養家庭和少年拘留所之間。

雄心勃勃的檢察官傑克·克勞福德負責此案。馬爾女士解釋道，他在決定是否對被告求處死刑時總會自問：“這起謀殺案的事實是否震撼良知？“通過以未遂的謀殺-自殺案而非佩爾克遇害案作為《七十個七次》的開篇，馬爾女士似乎在暗示：庫珀遭受父母虐待卻未獲制度有效救助的受害者身份，同樣應當震撼世人的良知。

作者通過庫珀令人不寒而慄的案件，探討了正義、報應與寬恕等更宏大的命題。受害者佩爾克是白人，四名被告均為黑人。在決定對以成人身份受審的庫珀尋求死刑前，克勞福德先生諮詢了加里市最具影響力的黑人牧師們。他得到了他們的默許——這些牧師的同情心傾注在虔誠的受害者身上，而非施暴者。佩爾克痛不欲生的家人也支持判處極刑。該案獲得媒體廣泛報道，但幾乎無人對一名十年級學生可能坐上電椅提出抗議。

宣判後，克勞福德發佈的新聞聲明折射出里根時代嚴打犯罪的氛圍：“寶拉·庫珀是現代美國司法史上被判處死刑的最年輕者，也是首個獲此刑罰的未成年女性。”

此刻起，庫珀的案情開始引發國際社會憤慨，特別是在意大利，最終有超過兩百萬人聯署請願書要求免她一死。1987年訪問美國後，教皇約翰·保羅二世通過發言人表示，期待庫珀的死刑判決能被撤銷。

然而最出人意料的辯護者，竟是受害者的孫子。在加里市鋼鐵廠工作的某個深夜，比爾·佩爾克幻見祖母淚流滿面，他相信祖母是在為寶拉·庫珀哭泣。他確信"祖母不會希望這個女孩……以她的名義被處死”。佩爾克從《聖經》中尋求指引時，被《馬太福音》的一段經文深深觸動——這也成為本書標題的由來。彼得問耶穌：“主啊，弟兄得罪我，我當饒恕他幾次呢？到七次可以嗎？“耶穌回答：“我告訴你，不是到七次，乃是到七十個七次。”

佩爾克完全接受了這一教導，並與庫珀開始了長期的書信往來。馬爾女士得以查閲庫珀寫給佩爾克的信件，其中這位囚犯時而爭強好勝、充滿戒備，時而又陷入反思與懺悔。（他們最終交換了約200封信件，後來又互發了約1000封電子郵件，他還14次去監獄探望她。）令大多數親屬失望的是，佩爾克公開呼籲對她免除死刑。他投身於廢除死刑的事業，走遍全國宣講自己的頓悟，加入了一羣被作者描述為"對犯下駭人罪行之人懷有激進同情"的激進分子行列。

馬爾女士——一位紀錄片製片人，2015年《美國女巫》的作者——提供了關於最高法院對死刑和未成年人的裁決以及與青少年大腦相關的不斷發展的科學的有用背景。她還生動而淒涼地描繪了20世紀80年代的加里市，那裏鋼鐵工作的流失和白人向郊區的遷移削弱了税收基礎，加速了城市的經濟衰退和犯罪率的急劇上升。

“七十個七次"中人物略顯擁擠。許多人物引人入勝，尤其是莫妮卡·福斯特，庫珀的上訴律師之一，她談到自己為死囚辯護的激情時説：“我總是比[檢察官]更想拯救我的人。“但馬爾女士對其他人的描述過於詳細，包括報道庫珀案的兩名意大利記者、主持她上訴的州最高法院法官，以及提出提高印第安納州死刑最低年齡法案的當地政治家。這些次要故事從庫珀和比爾·佩爾克的推進性敍述中分散了精力，他們交織但截然不同的命運我不會在此透露。

總體而言，作者以細膩的筆觸記錄了庫珀案，並深刻探討了青少年刑罰面臨的挑戰。她認識到暴力犯罪後人們本能的報復慾望，但同時也權衡了青少年改過自新的可能性。“如果一個社會認定青少年在其漫長歲月中無法被改造，以至於處決成為唯一選擇，“馬爾女士寫道，“那麼很難想象這個司法體系認為什麼樣的人還有挽救餘地。”

近幾十年來，相關辯論的焦點已發生變化：2005年禁止對未成年人執行死刑的最高法院裁決，與將青少年行為責任能力視為低於成年人的整體趨勢一致。但2021年，更為保守的最高法院為判處青少年無假釋終身監禁掃清了道路。這本發人深省的著作所提出的問題，如今正以不同方式被重新審視——而答案依然懸而未決。

斯賓德爾女士的書評曾發表於《基督教科學箴言報》《舊金山紀事報》等媒體

本文曾以《良知的震撼》為題發表於2023年3月23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