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庭與麻疹疫苗 - 《華爾街日報》

六十年前的1963年3月，美國衞生局局長向兩家制藥公司頒發許可，生產首批麻疹疫苗。這項研究到疫苗公開發布歷時九年。對我的妹妹瑪麗·莫拉·格里馬爾迪來説為時已晚，她在許可證宣佈的同一天因麻疹引發的腦炎去世，年僅6歲。

相比之下，科學家們僅用約一年時間就研發出了新冠疫苗。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病毒疫苗可預防疾病部門主任保羅·羅塔博士表示，這種差異主要歸功於研究技術的進步和180億美元的納税人資金。埃默裏大學流行病學教授沃爾特·奧倫斯坦博士指出，或許更重要的區別在於，在"無接種，不上學"運動要求所有學生接種疫苗的推動下，大多數美國人最終接受了麻疹疫苗接種。

1963年，輝瑞實驗室正在進行麻疹疫苗研究。圖片來源：美聯社這一成果成為20世紀抗擊兒童傳染病最重大的進展之一。在麻疹疫苗問世前，該疾病在美國呈地方性流行，每年病例高達500萬例，住院治療4.8萬例。疫苗推出後，年死亡人數從500人驟降至接近零。2000年，美國疾控中心宣佈麻疹在美國正式被消滅，定義為連續12個月以上無持續傳播。

然而如今，麻疹疫苗接種率正在下降，部分原因是新冠疫情打亂了許多常規兒童免疫接種計劃。目前全美幼兒園入學兒童的接種率約為93%，部分州的接種率更低。在俄亥俄州，幼兒園適齡兒童的接種率不足90%，去年有85名兒童感染麻疹，其中除少數幾人外均未接種疫苗。

近年來還發生過數次麻疹疫情——2014-15年始於迪士尼樂園的147例感染，2019年紐約緊密聯繫的猶太教正統派大社區爆發的934例病例。上月，肯塔基州衞生部門向參加一場基督教復興活動的2萬人發出可能暴露於麻疹病毒的警告。

費城兒童醫院疫苗教育中心主任保羅·奧菲特博士表示，許多美國人不再為孩子接種疫苗的原因之一正是疫苗的巨大成功。如今的父母從未見過這種疾病帶來的毀滅性後果。“人們不記得麻疹能讓人病得多重，“奧菲特博士説。

麻疹疫苗的突破性研究是20世紀50年代由約翰·恩德斯博士領導的波士頓兒童醫院實驗室完成的。1954年，他與其他兩位科學家因發現脊髓灰質炎病毒實驗室培養方法（這是開發脊髓灰質炎疫苗的關鍵步驟）共同獲得諾貝爾醫學獎。同年，恩德斯博士派遣一名年輕醫生前往馬薩諸塞州南伯勒市的費伊寄宿學校，該校當時有多名男生感染麻疹。“那是學校的疫情期，“當時11歲的學生、現已退休的建築承包商大衞·埃德蒙斯頓回憶道，“我當時在醫務室，意識不太清醒。”

1966年出鏡的約翰·恩德斯博士完成了這項突破性研究，最終促成麻疹疫苗的誕生。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埃德蒙斯頓先生回憶道，醫生抽取他的血樣後回來告訴這個男孩：“他們從我的血液中分離出了病毒，並確信能以此研製疫苗。“如今的麻疹疫苗仍含有源自埃德蒙斯頓先生的病毒——活性減弱形態。這被視為最安全有效的疫苗之一。然而埃德蒙斯頓先生的兒子史蒂文（現年42歲）卻從未接種，因其母親輕信了疫苗與自閉症有關的不實報道。

我的家族成員也選擇不為子女接種麻疹疫苗，儘管母親常感嘆麻疹疫苗未能及時拯救西西（莫拉在家中的暱稱）。她最近向我透露，真希望當年能讓西西參與1960年代初為期數年、涉及5萬名兒童的疫苗試驗。

在疫苗問世前，獲得免疫力的唯一方式是感染麻疹。西西幼時因兄長患病接觸過病毒，但症狀輕微未能形成免疫。家庭兒科醫生喬治·赫爾曼博士曾告知母親：“疫苗上市後必須讓她接種。”

為何研發耗時如此之久？從少年大衞·埃德蒙斯頓血清中培養病毒，再將其弱化至適合疫苗的"減毒"狀態實非易事。“最困難的是研製減毒活疫苗，“奧菲特博士表示。他深有體會：他與病毒學家團隊耗時26年才研發出對抗輪狀病毒（可致嬰兒致命性腹瀉）的安全疫苗。“這完全是試錯過程，九年已屬神速。”

對茜茜來説，這還不夠快。我14個月大時，她又從一年級同學那裏感染了麻疹。患病一週後，她突然抽搐。父親將她抱上家裏的旅行車，三個哥哥不停祈禱。母親回憶説，途中她告訴父親，她覺得茜茜撐不下去了。

1963年瑪麗·莫拉·“茜茜”·格里馬爾迪的死亡證明。圖片來源：詹姆斯·格里馬爾迪茜茜靠生命維持系統堅持了三天。1963年3月21日下午3點41分，她永遠閉上了眼睛。赫爾曼醫生在死亡證明上寫道，直接死因是"麻疹引發的急性腦炎”。在疫苗問世前，美國每年約有4000名兒童因麻疹導致的腦炎留下智力殘疾。

這個噩耗震撼了我們密蘇里州堪薩斯城緊密團結的天主教社區。凱西·布斯曾與我姐姐在一年級教室同桌，她回憶説，年輕的修女老師艱難地向全班解釋這件事。老師在空課桌上放了頂手工紙皇冠，提醒學生們莫拉已在天堂加冕。這頂皇冠一直保留到學年結束。“她的離去在我心裏留下巨大空洞，“布斯女士告訴我。

《堪薩斯城時報》刊登了簡短訃告。報社詢問我父母是否要公佈死因，母親堅持道：“這樣其他家長就知道疫苗問世後該給孩子接種。”

翻過幾版，有篇題為《麻疹疫苗獲批：政府發佈兩種製劑，衞生局長預言下季度發病率將驟降》的報道。美國衞生局長盧瑟·特里宣佈：“這是我們減少乃至消滅最嚴重兒童疾病之一的重要里程碑。“該報關於疫苗的社論斷言：“這種疾病及其悲劇後果，將與其他古老瘟疫一同退出歷史舞台。”

1960年照片中，作者的姐姐與父親弗蘭克。照片：詹姆斯·格里馬爾迪致信 詹姆斯·V·格里馬爾迪，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3月25日印刷版，標題為《我的家庭與麻疹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