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之旅的樂趣》——《華爾街日報》

當我和妻子駐足驚歎於那直插大西洋的懸崖峭壁，以及蜿蜒於身側的古樸石牆時，我們正徒步行走在英格蘭西南海岸小徑的一段路上。幾小時後我們將抵達村莊，喝碗熱湯、飲幾品脱啤酒，然後繼續前行。就在那一刻我們達成共識：世上再沒有什麼比沿着這條濱海小徑漫步更令人心馳神往的事了。

乘飛機、火車或汽車遠行，我們總有諸多理由——藝術、美食、某座山嶽或海灘的壯麗景緻。但容我建議：此生至少該有一次用雙腳丈量世界的長途跋涉。沒有什麼能像徒步這般帶來純粹的快樂與滿足。持續數日乃至數週的漫遊，能讓你邂逅未知的天地與全新的自我。它能讓你進入一種平日難以企及的深度專注與敬畏狀態。

我所説的並非阿巴拉契亞小道上負重前行的苦旅，也不是篝火旁煎蛋的野營——儘管那也不錯。我推薦的徒步更注重步履輕盈：最精簡的行囊、充裕的閒逛時光、夜宿舒適牀榻。精心整理的裝備、沿途餐館補給和偶爾的洗衣停留，能讓旅程始終保持輕快。

徒步旅行讓旅人得以發現那些可能錯過的趣味細節。### 處處有驚喜

徒步之旅的美妙不僅在於慢節奏，更在於每日晨起時，你手握明確的目的地，懷揣最純粹的目標感。在地圖10-15英里外標記X點後，你將在抵達途中邂逅無數驚喜。正因如此，旅程本身藴含着你未曾預料的諸多小確幸：風趣的酒館老闆、驚豔的遊隼、倚着耙子宛如先知的園丁。

自20世紀80年代初大學時代起，徒步旅行就成為我旅程的核心。某個夏天，我沿着尤卡坦半島金塔納羅奧州的墨西哥海岸線長途跋涉，夜宿漁夫小屋和樹間吊牀。那些海灣的壯闊景象與腳下沙粒的觸感至今縈繞心頭。我曾在泰國和斯里蘭卡徒步，發現汽車巴士無法抵達的異域秘境。最近一次，我從美國國會大廈附近的住所出發，在26天裏徒步330英里抵達紐約。

徒步能讓你以駕車甚至騎行都無法實現的方式沉浸於世界的細節中。這次紐約之行讓我發現，在數十年來多次乘車穿越的土地上，竟存在着一個陌生的國度。沿途我邂逅了十餘個微型國度。

這場徒步展示了春天如何以我前所未見的精妙層次，一英里一英里、一山又一山地徐徐展開。它教會我穀倉設計的地區差異，讓我驚詫於歷史遺蹟：沿途跨越的石橋、運河與鐵路路基。它引領我走進那些若非徒步絕無可能相遇之人的車道與門廊。

歷史的迴響

人類文明誕生以來已歷經約400代，但蒸汽時代顛覆生活節奏至今不過10代人。這或許解釋了為何長途行走能喚醒我們的原始本能。你會突然明白為何先知們幾乎都是行者，為何他們的寓言——那些頓悟時刻，那些與陌生人的宿命邂逅——總髮生在漫漫長路上。

徒步者常能激發路人的意外善舉，儘管各國表現大相徑庭。在我前往紐約的途中，人們會主動提供免費零食、咖啡和啤酒，這延續了數百年來向朝聖者施捨的傳統。但沒有人像二十多年前英國作家羅裏·斯圖爾特徒步穿越中亞時那樣，敞開家門邀我共進晚餐或留宿——他當時經歷了數百個這樣的夜晚。正在進行從非洲穿越亞洲直至南美洲最南端史詩之旅的美國記者保羅·薩洛佩克，幾乎在途經的每個國家都受到了無限的款待。

當徒步旅行持續數日或數週後，你開始明白為何托馬斯·傑斐遜、亨利·戴維·梭羅或約翰·繆爾這些慢行者的日記裏充滿了令人驚奇的細微觀察——這些細節如今鮮有人會注意到。“在新澤西見到並聽到了紡織娘”，梭羅在旅途中記錄；“自渡過哈德遜河後沿途未見柿子”，傑斐遜在佛蒙特州短途旅行時匆匆寫下。

這種沉浸感源於你對所見一切奇特事物投注的體察與尊重。駕車速度至少是步行的20倍，但幾天後你會意識到步行帶來的意義要深刻百倍。在大峽谷的漫長徒步讓人逐步領悟流水侵蝕岩石的力量；在賓夕法尼亞阿米什地區漫遊數日，你會敏鋭察覺當地各教派在房屋或馬車設計上的微妙差異；你可以在英格蘭小徑上駐足一小時，只為琢磨那人字形石牆的砌築工藝。

作者説，步行能讓你更深入地融入沿途的風景。### 難以磨滅的印記

或許只有神經學家或神秘主義者能解釋這一點，但步行不知為何能延展時間，在腦海中留下更深的印記。我可能難以記起長途自駕遊的日常細節，卻能清晰召喚出數週步行旅程中的連續畫面。在步行去紐約的路上，不到一個月我就結交了十幾位朋友，兩年後仍保持聯繫，五年後很可能依然如此。那些徒步走過阿巴拉契亞山徑一段、西班牙聖地亞哥朝聖之路或英國葡萄牙長途步道的朋友們，都對沿途與同路人結下的深厚情誼讚不絕口。

步行時你會更開放、更包容、更沉浸於途經的風景。愛爾蘭詩人約翰·奧多諾休説得對，我們應學會每天走出家門時"懷揣開放的心和真誠、警覺的敬畏"。他説若能做到，“沿途展現的一切將令你驚歎不已”。

若有人告訴我只剩幾年健康時光，我會全部獻給步行。不必是精心策劃的周遊——最近在托斯卡納的旅行就化作了每日往返不同山城的悠長漫步；在英格蘭湖區，我們租了間屋子，日日翻山越谷徒步往來於村落間，既告慰了華茲華斯的詩魂，又贏得了任何自駕遊都無法帶來的午餐滿足感。

世界上有許多值得一走的徒步路線，其中不少聞名遐邇、標識清晰且資料詳盡。有些路徑可追溯至數百甚至數千年前，是朝聖者或懺悔者踏出的古道。但只要你調整好心態，做好功課，選擇一個能引起內心共鳴的目的地——就像紐約市之於我那樣——那麼走出門就能開啓無數驚喜之旅。

五條絕佳徒步路線

**北方之路：**在西班牙最北部，通往聖地亞哥德孔波斯特拉的著名朝聖之路有多條路線可選。這條最古老的路線之一從聖塞巴斯蒂安蜿蜒穿過漁村，跨越起伏的巴斯克農田。全程需五週時間，但可根據行程靈活調整。前往畢爾巴鄂的壯麗路段僅需一週。

**英格蘭西南海岸步道：**這條英國國家步道系統中的明珠沿薩默塞特、德文和康沃爾海岸綿延630英里。從倫敦乘火車可輕鬆抵達各段路線，其中聖艾夫斯至彭贊斯的40英里路段堪稱絕佳。

**熊野古道中邊路：**這條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的絕美步道位於日本中部，42英里的路程穿越蒼翠山巒，途經99座神社。沿途村落星羅棋佈，旅人可入住小旅館或傳統日式旅店，體驗榻榻米地板、異域美食和温泉浴場。

**大峽谷南北穿越：**還有什麼方式能讓你在兩三天內徒步24英里，穿越超過十億年的地質時光？若體力充沛，可選擇往返路線，從南緣或北緣出發後原路返回停車處。若足夠幸運，還能預訂到無與倫比的幻影牧場中途住宿。

**環勃朗峯徒步：**還有什麼比得上一次為期10到12天的勃朗峯環線徒步旅行更令人嚮往的呢？穿越法國、瑞士和意大利，沿途品嚐美酒，肩上只背一個輕便的日行揹包。這確實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徒步路線之一。

作者表示，英格蘭西南海岸步道最精彩的部分是從聖艾夫斯到彭贊斯之間40英里的路段。金先生是即將出版的《美國漫步：一段記憶與重生的行走》一書的作者，現居華盛頓特區。可通過[email protected]與他聯繫。

本文發表於2023年3月25日的印刷版，標題為《徒步旅行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