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倒閉時，總有一個惡棍——《華爾街日報》

大聲説出“大銀行”這個詞，然後閉上眼睛。

你看到了什麼？

或許是一座在天空中冷冷閃爍的辦公大樓，或是關於2008-09年金融危機期間數萬億美元損失的頭條新聞，甚至可能是一張老照片中的約翰·皮爾龐特·摩根皺着眉頭，緊握着椅子扶手，彷彿那是一把直指你心臟的鋼製匕首。

而“小銀行”又讓你想起了什麼？

很可能，是1946年經典電影《生活多美好》中吉米·斯圖爾特飾演的小鎮貸款人喬治·貝利。或者另一家和他很像的小銀行，那裏謹慎行事，每個人都認識你。

然而，美國銀行業的歷史表明，我們本能地認為“大即是壞，小即是美”的傾向。

在美國曆史的大部分時間裏，銀行都設計得很小——結果常常失敗。最近硅谷銀行和簽名銀行的倒閉發生在地區性銀行，而不是前十名的巨頭。

多年前，銀行是在州一級而非聯邦一級受到監管的。州立法者在從銀行家那裏收受賄賂的同時，還大談民粹主義言論，控制着早期允許銀行啓動的市場。這限制了大多數銀行為當地地區服務。

早在1809年，羅德島州格洛斯特的農民交易銀行成為美國第一家引人注目的銀行倒閉案例。其新聞價值不在於規模——它微不足道。但據已故金融歷史學家佈雷·哈蒙德所述，這家小銀行借入了80萬美元，相當於總資本的4000倍，他稱其為"音樂喜劇銀行"。農民交易銀行發行債務並瘋狂撒錢遍及新英格蘭地區，直至破產。

當時政府不發行貨幣，而是由銀行發行。當它們放貸或借貸過於激進時，就會導致銀行恐慌，如1819年、1837年、1839年和1857年。

即使在內戰期間聯邦政府接管國家貨幣發行後，恐慌仍在1873年、1884年、1890年、1893年和1907年爆發。

有時導火索由小型銀行點燃，有時則由大型銀行引發，儘管儲户的損失通常相對較小且影響短暫。

大型銀行被視為邪惡的象徵，尤其在南方地區，那裏對任何可能侵犯州權的國家實體都充滿警惕。安德魯·傑克遜在1830年代最終成功扼殺中央銀行前，曾將美國第二銀行稱為"對我們自由的致命打擊"。

對大型銀行的不信任導致小型銀行數量激增。到1896年，美國擁有12,112家銀行——其中近全部僅在一州運營，且多數沒有分支機構。

然而1907年，正是當時最顯赫的銀行家J.P.摩根本人出手干預避免了恐慌。那年秋天，尼克博克信託公司倒閉，引發超過2億美元（約合現今400億美元）的擠兑。摩根迅速組建銀行財團支撐主要企業，安撫了儲户。

即便在1913年美聯儲成立後，大多數銀行仍保持小型化和本地化。

美國銀行數量在1921年達到歷史峯值30,456家。

隨後在20世紀20年代爆發了農業破產潮，更災難性的是大蕭條。

銀行業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倒閉潮接踵而至。截至1933年的五年間，超過10,000家銀行——佔1929年全國銀行總數的42%——消失了。其中大多數是小型銀行。

1933年哈萊姆區的鄧巴國家銀行。圖片來源：George Rinhart/Corbis/Getty Images美國銀行存款總額從1929年的583億美元萎縮至1933年的417億美元。歷史學家估計，倒閉銀行的儲户平均損失了高達25%的資金。

紐約大學金融歷史學家理查德·西拉表示，聯邦政策制定者將這場危機視為"美國銀行業過度競爭"的證據。

新政實施了大量監管措施，其中條款包括禁止商業銀行承銷股票和債券。

銀行業進入了長期穩定（即使不是停滯）時期。倒閉潮停止了，但銀行數量增長也停滯了。到1983年，美國的銀行數量比1933年還要少。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監管機構和政策制定者一直擔憂某些大型銀行已變得"大到不能倒"。然而這些巨頭仍在持續擴張：根據埃默裏大學經濟學家卡羅琳·福林和猶他州立大學馬修·賈雷姆斯基2020年研究顯示，1990至2019年間，美國前25大銀行控制的銀行業總資產佔比翻倍至68%。同期前五大銀行市場份額增長兩倍，掌控着45%的行業資產。

一個世紀前，前25大銀行合計持有不足16%的銀行業資產，前五大銀行佔比低於6%。

賽拉教授指出，監管合規成本（尤其是2010年複雜的《多德-弗蘭克法案》）是2008年以來美國獨立銀行數量減少約三分之一的原因。

但巨頭銀行具備小銀行無法比擬的優勢。當你在里斯本或拉各斯旅行急需服務時，不太可能找到本地社區銀行的分支機構。跨國企業需要與能安排庫存融資、對沖匯率風險及跨境調撥鉅額資金的大型國際銀行合作。

不過作為在距離最近紅綠燈12英里的百人村莊泥路上長大的人，我可以肯定地説：沒有什麼能替代本地銀行家的個性化服務。喬治·貝利説得對：沒有人比本地銀行家更瞭解周邊企業和消費者，尤其是小型企業。

否則——即便擁有最優秀的手機銀行應用——美國大部分地區將淪為“銀行荒漠”，基本金融服務將無法獲取。

人們很容易想通過拆分巨頭來解決“大而不能倒”的問題，但這忽視了中型和小型銀行長期以來的失敗歷史。歷史應當提醒我們，無論規模大小，各類銀行都有其存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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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3月25日印刷版，標題為《擁有30456家銀行，倒閉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