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界的騙子與騙子的本質》評論:以欺騙求生存——《華爾街日報》
David P. Barash
一隻與蕨類植物顏色花紋完美融合的雌性變色龍。圖片來源:凱文·謝弗/蓋蒂圖片社善於欺騙的遠不止喬治·桑托斯。這個世界充滿了騙子,孫立新(音)在其關於動植物界欺詐行為的精悍而重要的著作中精彩地描繪了這一事實,而那個無毛的兩足物種則是所有騙子中最厲害的。孫立新是美國中央華盛頓大學的生物學教授,他在《自然的騙術與騙子的天性》一書中展現了進化生物學的力作。
馬克·吐温曾説,人類是唯一會臉紅的動物,或者説唯一需要臉紅的動物。我們或許也是唯一知道自己何時在撒謊卻依然撒謊的生物。但我們肯定不是唯一的欺騙者、騙術大師或冒牌貨。幾乎每個物種都有花花公子(無論性別),它們四處遊蕩,竭盡全力向伴侶隱瞞自己的風流韻事。
當然,負鼠在遭遇捕食者時會裝死。有些鳥類——尤其是北美雙領鴴——會假裝翅膀受傷,將捕食者引離雛鳥,然後飛走脱險。孫立新指出,兩棲動物和爬行動物尤其擅長改變體色以融入環境(偽裝就是一種欺騙)。變色龍是這一把戲最著名的實踐者,但它們並非獨一無二。
烏賊可能是視覺欺騙的冠軍:作者解釋了求偶的雄性烏賊如何快速調整靠近潛在接受雌性的一側身體,以突顯它們明亮且不可抗拒的性吸引力——同時另一側則展示保護性偽裝。
在羣居動物中,警報信號尤其容易成為欺騙手段,因為忽視捕食者的存在可能代價慘重。因此,許多鳥類和猴羣中,處於社會從屬地位的個體不僅會在狼羣接近時"謊報軍情",還會通過虛假警報誘使同伴放棄誘人食物,從而獨佔這些資源。
正如孫先生所指出的,欺騙行為(説謊只是其中一種形式)的普遍存在推動了反欺騙策略的進化。這又催生了反制措施,形成永無止境的複雜競賽。例如鳥類中的巢寄生現象,欺騙者母親會將卵產在其他"宿主"物種的巢中。入侵物種的幼雛會獨佔本該屬於受騙宿主幼鳥的食物,而這些宿主幼鳥往往會被剛孵化的寄生者殺死。
然而,巢穴海盜要成功植入異種卵並非易事。因此有時雌鳥會與配偶協同作案:“大斑杜鵑夫婦會聯手寄生喜鵲巢穴,上演’雌雄大盜’的戲碼。當它們鎖定某個喜鵲巢穴但喜鵲夫婦戒備森嚴時,雄性杜鵑會佯裝攻擊以分散注意力,將喜鵲引離巢穴。這給雌性杜鵑創造了潛入巢穴產卵的機會。”
潛在受害者並非束手無策,它們的反制策略可能相當高明。比如細尾鷯鶯媽媽就掌握了一項絕技——這類鳥類容易遭到某些杜鵑的巢寄生:“為了辨認自己的幼雛…每隻細尾鷯鶯媽媽會在雛鳥孵化前對巢穴吟唱專屬密碼。她在杜鵑幼雛來得及模仿前就完成對自己孩子的’密碼教學’。破殼後,無法對答密碼的雛鳥將得不到食物,寄生幼鳥終將餓斃。”
自然界中最大的欺騙舞台與性有關,而這類欺騙行為通常由雄性實施。求偶期間,它們會昂首闊步、精心打扮,將自己包裝得比實際更具魅力(體型更龐大、更健康、更能保護潛在後代),實則誇大其詞。假警報策略也屢見不鮮,當一對配偶中的成員宣稱有捕食者出現時,其實是為了破壞競爭對手的交配企圖。
這些策略之所以普遍存在,是因為在不同物種中,兩性個體常常尋求“額外配對交配”(EPCs)——在DNA指紋技術出現之前,研究人員對此知之甚少,該技術揭示了社會性一夫一妻制並不總是與性一夫一妻制相對應。雌性通常會在其認定的社會伴侶外出覓食、保衞家園或尋找自己的EPCs時進行額外配對交配。孫先生指出,在某些慈鯛魚中,雌魚會將卵含在嘴裏,如果卵掉出來會重新撿起;在某些物種中,雄魚在臀鰭附近進化出了看起來像卵斑的斑點,當體貼的雌性慈鯛試圖舀起這些看似卵的東西時,得到的卻是精子,從而使其已經攜帶的卵受精。
孫先生以對人類狀況的深入觀察結束了這段引人入勝的探索之旅。他提出了一個有趣的觀點,即人類巨大的新皮層可能是對社會生活複雜性的回應而進化出來的,尤其是通過謊言操縱他人以及識別和反擊他人謊言的需求。換句話説,我們的認知能力可能很大程度上歸功於“馬基雅維利智慧”,而欺騙可能是我們非凡心智能力的原因。這可不是謊言。
巴拉什先生是華盛頓大學心理學榮譽退休教授,也是《威脅:恐嚇及其不滿》一書的作者。
刊登於2023年3月25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