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髮師陶德》評論：喬什·格羅班飾演的稚氣惡魔理髮師——《華爾街日報》

安娜萊吉·阿什福德與喬什·格羅班攝影：馬修·墨菲與埃文·齊默爾曼紐約

百老匯新版《理髮師陶德》——這部堪稱音樂喜劇驚世傑作的暗黑奇作，或許代表了作曲家兼作詞家史蒂芬·桑德海姆的最高成就——在劇情高潮處達到了癲狂的巔峯：流行巨星喬什·格羅班飾演的嗜血主角，與安娜萊吉·阿什福德以令人捧腹的熱忱演繹的餡餅店老闆娘洛薇特夫人絕望的實用主義在此刻交匯。

他手染鮮血；她正為硬皮餡餅缺肉料發愁——街區的貓都被競爭對手抓光了。於是，在圓舞曲《小牧師》中，兩顆真正癲狂的心靈締結了契約：她提議若任由新鮮人肉浪費就太可惜了。何不讓殺人——對他純粹是快感——也成為她牟利的行當？

在第一幕終曲裏，格羅班與阿什福德歡跳跺腳，唱至痴醉，細數每位受害者（無論是牧師、紈絝子弟還是詩人）會給餡餅帶來怎樣獨特風味。“詩人的麻煩是你怎知他已斷氣？“她歡快地調侃道，這句歷來最受歡迎的歌詞此刻更顯妙趣。

毛骨悚然的幽默只是《理髮師陶德》的標誌之一，它更鋪陳了一個陰鬱的黑色寓言：復仇慾望如何扭曲心智，將人引向毀滅，終至自我毀滅。托馬斯·凱爾（《漢密爾頓》導演）執導的新版最成功之處在於挖掘了這部殘酷喜劇的底藴，阿什福德以感傷與歡快殘忍的絕妙混合詮釋洛薇特夫人——那從耳際翹起的發綹完美復刻了角色首演者、偉大的安吉拉·蘭斯伯裏塑造的經典形象。

但對於初次觀看該劇的觀眾來説——如果真有這樣的觀眾——最大的吸引力或許在於格羅班先生，他在《娜塔莎、皮埃爾與1812年大彗星》中令人印象深刻的百老匯首秀。已售出超過2500萬張唱片，他無疑是票房保證。（該劇最近宣佈將銷售至2024年1月的門票。）

《理髮師陶德》的愛好者們肯定會湧入聊天室，爭論他表演的優點，以及是否與他的偉大前輩們相媲美，這些前輩包括1979年原版中的萊恩·卡里歐和喬治·赫恩，上一次百老匯復排中令人印象深刻的邁克爾·瑟維里斯，還有像布萊恩·特菲爾這樣的歌劇明星。

格羅班先生有着娃娃臉的好看外表，儘管留着濃密的鬍子，看起來對這個角色來説還是太年輕了，看起來比安東尼（喬丹·費舍爾飾）大不了多少，安東尼是在他們前往英格蘭的船隻失事時救了陶德的水手。更成問題的是，格羅班先生還沒有深入挖掘這個角色的痛苦靈魂，這個角色在被腐敗的法官特平（傑米·傑克遜飾）流放時與妻子和女兒分離。最終迴歸的前本傑明·巴克，現在的斯威尼·陶德，重操舊業當理髮師，很快就開始用剃刀解決任何可得的受害者，耐心等待直到他能將他的宿敵引誘到致命的理髮店。

在黑暗的獨唱《頓悟》中，斯威尼陶醉於他新發現的謀殺快感，簡潔地表達了他的虛無主義哲學：“我們都該死！”而我們觀眾幾乎應該驚恐地衝向過道。但格羅班先生並沒有散發出那種會導致恐慌的威脅感。儘管他的嗓音自然優美，但比傳統上更低沉色調的男中音略高一些。

那些不購買喬什·格羅班演出票的觀眾，或許是為了聆聽這部作品在百老匯首次由26名樂手完整呈現的配樂——這是自原版演出以來的首次。他們絕不會失望：喬納森·圖尼克（桑德海姆長期合作伙伴）創作的恢弘管絃樂編排依然閃耀着莊嚴光輝，為配樂賦予了豐富的音樂色彩——從斯威尼的準歌劇詠歎調，到洛薇特夫人演唱的輕佻音樂廳小調，無不如此。

導演托馬斯·凱爾在米米·連設計的極簡卻暗影交織的舞台上，並未刻意追求創新；在原版中缺席、部分復排版恢復的法官特平自我鞭笞（字面意義）唱段，此次再度刪去。但這部音樂劇本就不需導演的炫技來取勝，它仰仗的是桑德海姆的驚世才華、休·惠勒出色的劇本，以及台上演員的實力。

配角陣容尤為出彩。尼古拉斯·克里斯托弗以誇張的喜劇風格，完美演繹了冒牌意大利理髮師皮雷利（斯威尼的對手兼首個受害者）的江湖騙術。瑪麗亞·比爾bao飾演斯威尼的女兒喬安娜（邪惡的特平意圖強娶的對象），其歌聲如劇情所需般純淨無瑕。喬丹·費舍爾飾演的安東尼為拯救喬安娜逃離法官魔掌，表演中帶着動人的迫切感。

曾憑《國王與我》獲託尼獎的露絲·安·邁爾斯飾演神秘乞丐女，其歌聲將美感與驚悚完美融合，令人着迷。而在小託比阿斯一角中（這個對洛薇特夫人盲目效忠最終釀成悲劇的少年），《怪奇物語》主演伽塔·馬塔拉佐以動人的純真演技綻放光彩。

美、恐怖、純真與幽默：通過某種神秘的鍊金術，《理髮師陶德》成功照亮了這一切，在這部音樂劇中最令人激動又毛骨悚然的傑作裏，探索了人性至善與至惡。

伊舍伍德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戲劇評論家。

尼古拉斯·克里斯托弗（居中）攝影：馬修·墨菲與埃文·齊默爾曼刊登於2023年3月27日印刷版，標題為《喬什·格羅班飾演的少年惡魔理髮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