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法律策略：詆譭檢察官、拖延調查並團結共和黨基本盤——《華爾街日報》

唐納德·特朗普曾挺過彈劾案、調查和國會質詢。如今隨着刑事調查在多條戰線推進，這位前總統正運用其慣用的"霰彈槍式"策略，應對可能更為險峻的法律新篇章的開端。

正在展開第三次總統競選的特朗普，最早可能於本週因曼哈頓地區檢察官對其向色情明星支付封口費一案的調查而被起訴。上週五，特朗普律師埃文·科科倫在華盛頓聯邦大陪審團前接受了超過三小時的問詢，配合特別檢察官傑克·史密斯對海湖莊園機密文件處理事件的調查。

特朗普最親密的若干顧問已被傳喚，就史密斯主導的另一項關於推翻2020年大選調查作證。而喬治亞州地區檢察官調查特朗普及其盟友試圖推翻該州總統選舉結果時表示，起訴決定即將作出。

據現任及前任幕僚和法律顧問透露，為應對這些調查，特朗普依賴的律師和顧問團隊各自為戰，除攻擊調查人員、試圖拖延程序以及將自己塑造成政治迫害受害者外，幾乎看不出協調策略。他的法律團隊與其總統任內多數時期如出一轍，內鬥不斷，並因個性衝突和法律策略分歧頻繁換血。

特朗普先生的律師們在幕後相互質疑對方的策略與能力，並主張截然不同的應對方式。去年在機密文件案中就曾爆發內訌——律師們爭論應通過配合政府以求化解問題，還是採取對抗姿態。最終強硬派佔上風，該案至今仍如陰雲籠罩特朗普。

據知情人士透露，他在全美各地不同調查中的代理律師團隊幾乎互不溝通。特朗普長期通過挑撥律師間關係來鼓勵內鬥，時而致電顧問詢問其對法律團隊表現的評價，又聯繫其他律師邀請其加入或取代現有成員。

前特朗普白宮律師泰·科布指出，特朗普目前缺乏一位能統合各項調查辯護工作的首席律師。“他把自己當成船長，這在法律層面無異於自殺，“科布表示，“即便存在所謂策略，也完全是被動應對。”

多年來特朗普始終是個棘手的委託人，與白宮好聚好散的科布認為，這將阻礙物色到願擔綱領銜的律師。“任何考慮在此階段協助前總統的人都不可能忽視，他讓律師秒變證人的本事堪稱登峯造極，“他補充道。

特朗普對所有調查均否認不當行為。

特朗普競選團隊表示已準備好應對任何法律問題。發言人史蒂文·張稱：“自2016年以來，這套應對機制已日趨完善。經歷這類新聞週期後，你會變得駕輕就熟。我們擁有全方位的競選應急機制，足以應對任何突發狀況。”

左側為前總統的律師克里斯·基斯。圖片來源：莎拉·耶內塞爾/Shutterstock前總統的律師克里斯·基斯駁斥團隊缺乏協調的説法"純屬無稽之談”。“雖然工作路徑不同，但所有人最終都歸屬於同一團隊。“他將特朗普描述為"專注而審慎的決策者”，並補充道：“他並非時刻聽從建議，但在我三十餘年的律師生涯中，從未遇見過永遠順從的委託人。”

顧問們透露，特朗普團隊將日益增多的調查視為政治問題而非法律問題。其法律團隊認為在總統競選期間應對調查頗具挑戰，但對特朗普可能面臨的法律後果顯得相對從容。即便曼哈頓案被判有罪，他大概率無需入獄服刑，而其他調查的潛在處罰尚不明確。

盟友認為起訴可能帶來政治收益，有望促使共和黨人團結支持這位前總統。近日特朗普密集發送籌款郵件，將自己塑造成支持者們的悲情鬥士。最新募捐信寫道：“他們只想囚禁我，只因我是橫亙在他們與你之間的最後屏障。”

在社交媒體上，特朗普對曼哈頓地區檢察官阿爾文·布拉格發起一連串不斷升級的攻擊，法律專家指出若案件進入審判階段，這些言論可能反噬自身。週五凌晨1點剛過，他發文稱布拉格是"墮落的精神變態”，其行為可能引發"潛在的死亡與破壞”；前一天他還發布了一張自己手持棒球棒的照片，旁邊配着布拉格的頭部照片。

布拉格辦公室發言人表示，檢方始終基於事實、法律和證據評估案件。

數十年來，特朗普總能避開重大法律危機，這讓批評者倍感沮喪。

“他信奉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長期盟友羅傑·斯通表示，“對於未來挑戰，他抱着宿命論態度：我會逐個擊破並取得勝利。”

知情人士透露，特朗普在私下談及可能面臨的起訴時態度矛盾。一方面他對被起訴感到不安，另一方面卻告訴顧問自己很滿意因此事重獲關注，認為這使他在總統競選中蓋過其他共和黨人。

週六晚間，特朗普在得克薩斯州韋科市舉行的集會上向數千名支持者發表演講，猛烈抨擊調查人員並自詡受害者。他聲稱司法系統"武器化"是"當今時代的核心問題”。

儘管起訴可能助長特朗普在共和黨初選中的聲勢，但可能進一步疏遠厭倦無休止爭議的搖擺選民。2020年大選敗給拜登總統時，特朗普已流失大量温和派共和黨選民和獨立人士。去年11月中期選舉中，多位高調支持特朗普選舉舞弊論的候選人落敗後，共和黨內的焦慮情緒進一步加劇。

特朗普在德克薩斯州韋科市舉行的集會。圖片來源：LEAH MILLIS/REUTERS佛羅里達州州長羅恩·德桑蒂斯很可能是特朗普在初選中最強勁的對手，他雖批評了紐約的調查行動，但也針對前總統的封口費事件出言諷刺，對記者表示：“我不清楚向色情明星支付封口費來掩蓋所謂的婚外情是怎麼回事。”

正在考慮參加共和黨初選的新澤西州前州長克里斯·克里斯蒂説：“我不認為會有政治候選人説’嘿，我想提升競選聲勢，不如去爭取被起訴吧’。“他補充説，審判將"耗費你政治活動的時間、精力和金錢”。

聯邦選舉委員會記錄顯示，特朗普的政治行動委員會"拯救美國"在2021和2022年支付了超過1600萬美元的法律諮詢費，其中超半數流向了與他在各項調查中代理律師有關聯的律所。由於特朗普已正式宣佈參選總統，該委員會能否繼續為其支付法律費用在法律上尚不明確。

特朗普在其海湖莊園保持着正常行程。週四晚間他與好友、演員喬恩·沃伊特共進晚餐。上週與顧問的交談中，他談及自己相對於德桑蒂斯的民調優勢，並一直在尋找攻擊這位州長的新角度。

他的法律運作與競選活動形成鮮明對比，後者迄今缺乏過去那種內部混亂和戲劇性場面，並由兩位資深操盤手蘇茜·懷爾斯和克里斯·拉奇維塔領導。

據知情人士透露，特朗普團隊在此前一些調查中曾依賴國會共和黨人進行辯護，但這次與國會山的戰略協調較少，儘管一羣眾議院共和黨人認為布拉格正在濫用職權。

曼哈頓地區檢察官阿爾文·布拉格。圖片來源：AMANDA PEROBELLI/REUTERS該人士稱，一些特朗普律師已聯繫眾議院司法委員會進行溝通，但與該委員會的戰略討論很少。委員會主席、俄亥俄州共和黨人吉姆·喬丹是尋求布拉格就其調查作證的共和黨人之一，地區檢察官辦公室稱此舉是“對紐約州主權的非法侵犯”。

近年來，共和黨人經常公開或私下批評特朗普選擇的代理律師。特朗普的幾位律師，包括魯迪·朱利安尼和約翰·伊斯特曼，自己都受到了調查。兩人均否認有不當行為。

目前，這位前總統的團隊包括律師兼政治顧問鮑里斯·埃普什泰因；基斯先生，他是人脈廣泛的佛羅里達州前副檢察長，去年夏天加入團隊，協助司法部對海湖莊園處理敏感文件的調查，但其職責已擴大；以及吉姆·特拉斯蒂，這位前聯邦檢察官因在電視上為特朗普辯護而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紐約封口費調查中，特朗普先生由蘇珊·內切萊斯和喬·塔科皮納代理，這兩位都是紐約資深刑事辯護律師。

法庭上，特朗普律師團隊的戰略集中於拖延和攻擊任何潛在指控，有時招致州及聯邦法官的斥責。

今年一月，在另一起事件中，佛羅里達州一名聯邦法官對特朗普及其律師阿麗娜·哈巴處以近百萬美元罰款，原因是他們在2022年3月提交了被法官稱為"輕率訴訟"的起訴書，指控2016年大選期間存在政治陰謀。

特朗普律師的行為也是司法部文件調查的核心部分。其中一位律師克里斯蒂娜·博布向聯邦調查人員透露，另一名律師科科倫先生曾向她保證已對海湖莊園進行徹底搜查，隨後於六月要求她簽署證明，確認傳票要求的所有記錄均已歸還。兩個月後FBI搜查該佛羅里達莊園並查獲數百份敏感機密文件，使得博布女士的證明受到質疑。

據知情人士透露，檢方已詢問埃普什泰因先生在海湖莊園調查中的角色，問題顯示檢方關注其是否試圖影響證人證詞。埃普什泰因先生及其律師拒絕就檢方關注事項置評。

2022年中期選舉當晚，特朗普先生與包括鮑里斯·埃普什泰因在內的助手在其海湖莊園。圖片來源：RICARDO ARDUENGO/REUTERS特朗普團隊正就美國地區法官貝麗爾·豪厄爾最近的裁決提出上訴，該裁決認為特別檢察官已提供充分證據表明特朗普在保留文件問題上誤導了自己的律師。特朗普發言人辯稱，對其律師的關注"充分説明他們案件基礎非常薄弱”。

在佐治亞州，首席律師德魯·芬德林要求州法院終止調查，稱該調查受到"不當影響污染”，包括富爾頓縣地區檢察官法尼·威利斯、主審法官和大陪審團女陪審團長接受媒體採訪。與該案無關的法律專家表示，該動議成功可能性極低。

紐約總檢察長萊蒂婭·詹姆斯與特朗普之間訴訟的主審法官多次批評這位前總統及其公司拖延且未充分回應傳票。今年早些時候，他拒絕駁回針對特朗普的民事欺詐訴訟，稱其律師提出的"政治迫害"論調"毫無根據”。

週六晚間在得克薩斯州，特朗普宣稱：“從一開始這就是接二連三的政治迫害和虛假調查。”

薩迪·格曼和簡·沃爾夫對本文有貢獻。

刊載於2023年3月27日印刷版，標題為《特朗普策略：詆譭檢察官、拖延時間、動員基本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