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之路》評論：神話之地 - 《華爾街日報》

南卡羅來納州的考彭斯國家戰場。圖片來源：Getty Images/iStockphoto關於重大戰爭的書籍受歡迎程度波動極大，受制於品味的變化和歷史興趣的不可預測性爆發。二戰期間英勇事蹟和克服不可能困境的故事在戰後一代中一直很受歡迎，但這一類型在湯姆·布羅考（Tom Brokaw）的《最偉大的一代》（Greatest Generation）系列書籍於1990年代末出版後迅速走紅。關於美國獨立戰爭的優秀書籍，如裏克·阿特金森（Rick Atkinson）的《英國人來了》（The British Are Coming，2019年出版），總能找到讀者，但音樂劇《漢密爾頓》（Hamilton）的巨大成功無疑重新點燃了人們對獨立戰爭的興趣。

這一出版熱潮為《華盛頓郵報》長期特寫作家鮑勃·湯普森（Bob Thompson）的《革命之路》（Revolutionary Roads）奠定了基礎。作者在書中早期就宣稱，他正在開啓一場“雄心勃勃得近乎荒謬的、一人蔘與的獨立戰爭戰場巡禮”，驅車從大湖區到北卡羅來納州行駛了超過1.2萬英里，尋找那些他認為需要重新審視的傳説。“我的想法是前往那些塑造歷史的事件發生地，”作者寫道，“並且在大多數地方，找到能幫助我理解那裏發生了什麼的人。”

湯普森先生探討了許多可能引人入勝的事件，如1781年南卡羅來納州具有轉折意義的考彭斯戰役、1776年大陸軍將軍查爾斯·李（Charles Lee）在新澤西州被俘，以及本尼迪克特·阿諾德（Benedict Arnold）在紐約、新澤西和賓夕法尼亞北部戰役中走向背叛的痛苦歷程。他還重訪了喬治·華盛頓將軍著名的特拉華河渡河行動，以及1777年費城郊外的布蘭迪萬河戰役。

我原本很期待看到湯普森先生會如何詮釋美國曆史上一些備受珍視的傳奇故事。遺憾的是，我很快就感到極度失望。這位作者缺乏構建敍事的天賦，還頻頻陷入膚淺的總結，這證明他連自己的書都無法真正理解。

他對考彭斯戰役的處理就很典型：他沒有從戰役本身或背景切入，而是大篇幅講述自己的研究過程——某個朋友如何推薦了歷史愛好者團體，以及他們逐字傳授的建議（“別被戰場路的路名迷惑，因為戰場其實不在戰場路上”）。在南卡羅來納州另一處，他在“布福德血腥戰場”遺址旁的路邊餐館停留，這裏據傳是英軍屠殺亞伯拉罕·布福德上校麾下愛國者部隊的地點。湯普森先生讀完歷史標牌（“屠殺還是神話？”），羅列了支持兩種説法的證據，最終得出結論：“最令人沮喪的答案是：我們無從得知。”

獨立戰爭最關鍵轉折點之一是1777年美軍在布蘭迪萬戰役的潰敗，這場失利導致費城門户洞開被英軍佔領，迫使大陸會議西遷至蘭開斯特後又轉赴約克鎮。布蘭迪萬戰役的結果與大陸軍後續撤退行動，正是華盛頓消耗戰略的精髓——避免正面交鋒，持續襲擾敵軍補給線，迫使英軍在泥濘道路和沼澤中無止境行軍以拖垮其士氣，同時避免讓敵軍通過殲滅己方主力取得決定性勝利。這種以第二次布匿戰爭中騷擾漢尼拔軍隊的羅馬將領命名的“費邊戰術”，是美國軍事史上最重要的戰略思想之一，在內戰和二戰期間都曾成功運用。

但在描述布蘭迪萬戰役及其後續時，湯普森先生錯失了構建背景或提供更深見解的機會。他輕描淡寫地處理了這一關鍵事件，暗示美軍通過逃離費城來躲避英軍，完全誤解了戰略性撤退的本質。

湯普森先生以拙劣的史料引用和失格的文筆，草率帶過了美國革命中另一個精彩事件。1776年12月，大陸軍的查爾斯·李將軍在新澤西州巴斯金裏奇的一家小酒館被俘。33名英國龍騎兵巡邏隊可恥地將這位軍官拖走。

歷史學家認為這一事件至關重要，因為當時戰局不利，華盛頓屢戰屢敗的記錄損害了他的聲譽。李將軍被視為總司令職位的主要競爭者。但就在華盛頓即將發動特倫頓聖誕突襲的幾周前，李的被俘使他度過了兩年戰俘生涯，消除了對該職位的實質競爭。然而湯普森先生對此事的興趣點卻截然不同。

“一個常見的解釋是他選擇那個地點是為了方便偷情，“他寫道，“雖然我從未找到哪怕半可信的資料來源。“既然如此為何提及？他總結道：“整個遭遇戰持續了約二十分鐘，當龍騎兵們將李安全押解後，他們興奮得連將軍的坐騎都被灌醉了——也可能沒有。關於馬匹醉酒的説法，和李將軍風流韻事的傳聞一樣缺乏可靠來源。”

除了顯得粗俗外，這段文字還反映了作者某種想要兩全其美的慾望——既想傳播流言，又不願深究其真實性或探究它們為何經久不衰。用湯普森先生自己的話來説，“那裏發生了什麼"恰恰是問題的關鍵。關於美國革命神話的可信著作終有一日需要被寫就，但眼前這部作品仍讓我們不得不繼續等待。

巴克先生的最新著作是《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一場美國史詩冒險》

刊載於2023年3月28日印刷版，標題為《神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