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想,親愛的》評論:重新審視巴蘭欽 - 《華爾街日報》
Moira Hodgson
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iStockphoto自從愛麗絲·羅布剛學會走路起,她就夢想成為一名芭蕾舞者。成千上萬其他小女孩——穿着泡泡糖粉色緊身衣、戴着閃亮髮帶和白色短裙的童話公主們——在節日期間朝聖般觀看《胡桃夾子》後,也被激勵着踏入芭蕾啓蒙課堂。
2001年,9歲的羅布被美國芭蕾舞學校錄取。“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她寫道。三年後,她被開除了。她的髖部發育得太寬。她正在生長的身體永遠無法達到芭蕾的標準。
該校由喬治·巴蘭欽和林肯·柯爾斯坦於1934年創立,旨在為紐約市芭蕾舞團培養舞者。到羅布入學時,巴蘭欽已去世近二十年,但他要求的體型標準依然延續:小頭、短軀幹、長腿,最重要的是鉛筆般纖細的身材。他的審美標準明確,所選舞者必須符合。
為達到理想體型,女孩們沉迷於嚴苛節食。體重增加會收到"體重警告”,被委婉告知需要"拉長"身體。羅布提到,她一位校友曾在更衣室看見兩名學生蹲着分食一粒M&M豆;首席芭蕾舞者格蕾西·柯克蘭每天只吃一個青蘋果和四勺奶酪,靠藥物支撐演出;喬弗裏芭蕾舞團一名成員僅以胡蘿蔔為食,最終患上胡蘿蔔素血癥,皮膚變成橙色。
羅伯女士的書名《別想,親愛的》源自巴蘭欽常對舞者們説的一句名言,後半句是“只管跳”。作者寫道:“巴蘭欽將舞者推向極限——有時甚至超越極限。”他的技術強調速度、活力和即興發揮,訓練舞者完成“失衡舞步和爵士風格的變形動作,這些後來成為他的標誌性風格。”她還指出,他教導舞者“省略準備動作——比如僅以淺蹲姿勢起跳”,讓動作充滿意外感。這種技巧對舞者的膝蓋造成了災難性影響。
後來轉型成為作家的羅伯(著有《我們為何做夢》2018年出版),以女性主義視角審視芭蕾世界。她寫道,芭蕾的極端特質——“瘦削體型、堅忍、沉默與順從——在全球女性羣體中都被推崇。”她質問道:“在一個外貌不斷被評判、施虐男性掌權、我們學會用身體而非語言表達的世界裏成長,如何影響了我們的人生?”
她追蹤了四位芭蕾學校的同窗後續命運,其間穿插瑪戈·芳婷、艾麗西亞·阿隆索和米斯蒂·科普蘭等明星的故事。羅伯簡述了巴蘭欽1948年創立紐約城市芭蕾劇院的歷史,親暱地稱他為“我有問題的偶像”。但真如她所言,他是位“暴君”嗎?他追求年輕得多的舞者,贈送香水,用重要角色作為賞罰。他有多任舞蹈家妻子,與比他小40歲的蘇珊娜·法瑞爾公開決裂(因她拒絕求愛嫁給團內同事)後又重新接納她,此事曾轟動一時。
在她最近的傳記《巴蘭欽先生》中,詹妮弗·霍曼斯指出,巴蘭欽本質上只對舞者感興趣,而非女性。而且很難找到不崇拜他、不以吸引他注意為榮的舞者。無論人們如何評價巴蘭欽的行為,對他而言,舞者們生命中最關鍵的體驗就是為他起舞。
羅伯女士對巴蘭欽的繼任者彼得·馬丁斯毫無同情,後者被指控性行為不端(他本人否認)並於2018年辭職。她描述道:“當他突然出現在我們美國芭蕾舞學校的課堂上,像坐上王座般緩緩落進塑料椅,在教室前方沉默地凝視我們時,整個氛圍就會驟然變得陰沉。”
舞者被訓練得順從且不問問題。他們是受虐狂,以疼痛為榮。“我想要拇囊腫、水泡、流血的腳趾甲,“羅伯宣稱,“我嫉妒那些更容易淤青的女孩。如果我的腳看起來完好無損,我就覺得自己像個騙子。”
但儘管面臨身體挑戰,芭蕾也可以是救贖。正如任何上過舞蹈課的人所知,當你練習那些全球幾乎完全相同的動作時,根本無暇思考其他。你只能專注於當下,其他一切都消散了。“儘管芭蕾的外在——競爭、苛刻的體型標準、嚴酷的訓練時長——可能引發深度焦慮和痛苦,“羅伯寫道,“但芭蕾本身——動作、音樂、編舞——同時又是治癒這些情緒的良藥。“沒有什麼比參與演出更令人振奮的了。
芭蕾是一門視覺藝術,舞者承載着導演的審美追求。在這個世界裏,並非所有身體都生而平等。編舞者有權要求特定的外形標準。但羅伯女士指出,這與虐待之間僅一線之隔。
《親愛的,別思考》是一部發人深省、見解深刻卻最終令人心碎的著作。羅伯女士既喚起了芭蕾的浪漫情懷,又揭露了其陰暗面,並提出了諸多沒有明確答案的尖鋭問題。
霍奇森女士是回憶錄《當時覺得是個好主意:我的生活與美食冒險》的作者。
刊載於2023年3月31日印刷版,原標題《重新思考巴蘭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