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塔尼亞胡司法改革下一步何去何從——《華爾街日報》

以色列的“司法革命”——其最高法院在此過程中攫取了非凡權力——並非一日之功。正如以色列右翼如今所領悟的，逆轉這一局面也非朝夕可成。

總理本傑明·內塔尼亞胡暫停司法改革立法後，右翼以色列人士氣受挫，他們抱怨即使贏得選舉仍無法施政。而敗選的反對派則走上街頭，通過癱瘓國家運作來逼迫當局讓步。

這種憤懣情緒確有現實依據。但反對派同樣滿腹苦水，指責內塔尼亞胡縱容極端分子——這些人攻擊司法系統並非因其民主缺陷，而是因其捍衞自由主義價值觀。雙方都聲稱民主危在旦夕，但各自所指截然不同：右翼看到政治和人口結構變化對己有利，預計將贏得未來多數選舉，他們擔憂法院不允許"人民"（屆時多數將是支持右翼的民眾）執政；中左翼反對派面對同樣趨勢卻預判會輸掉多數選舉，他們害怕當選的統治者將踐踏少數羣體權利——即他們自身的權利。

這解釋了為何反對派現在推動制憲會議——他們擔心今後再無更好籌碼。右翼覬覦着尚未完全掌控的權力，反對派希望趁其得勢前確立規則。

從1948年建國到1977年，以色列左翼長期執政。他們本可隨時制定憲法卻選擇不作為，藉口百廢待興且憲法會引發分裂。這雖屬實情，但更關鍵的是，對於自認將永遠掌權的派系而言，缺乏憲法反而有利。大衞·本-古裏安總理通過由勞工猶太復國主義者主導的官僚體系治國，司法和立法機構的制衡幾乎形同虛設。

1977年梅納赫姆·貝京領導的右翼勝選為以色列議會注入活力，也震撼了整個體制。共識時代就此終結。此前已自成體系的最高法院在隨後幾十年間不斷擴大權力、加強幹預，在擺脱多數束縛的同時仍固守工黨舊路線。

最高法院之所以未在10或15年前與以色列右翼發生衝突，唯一原因在於內塔尼亞胡對司法改革毫無興趣。他始終將外交事務、戰爭與和平作為優先事項，這些領域仍保留着他所需的操作空間。即便現在，國內改革對內塔尼亞胡而言仍是棘手難題，完全是新聯合政府盟友強加於他的議程。他寧願與伊朗下國際象棋，也不願同亞伊爾·拉皮德玩跳棋。

然而由於中間黨派的疏遠和法院的窮追猛打，內塔尼亞胡不得不依賴極右翼盟友。當他的新聯盟在11月贏得120個席位中的64席時，多數選民期待其對恐怖主義採取更強硬立場。不料等待他們的卻是一路狂奔至終點的司法體系改革方案。更糟的是，即便批評者也不得不承認行事穩健的內塔尼亞胡，此番竟被排除在決策圈外。以色列總檢察長宣稱總理因腐敗審判存在利益衝突，禁止其參與或討論改革事宜。政治領導權竟被判定為非法。

這導致改革從一開始就陷入羣龍無首狀態。提案過於激進——幅度過大、速度過快、黨派色彩過濃。通過操縱司法任命委員會和簡單多數否決法院裁決，這些機會主義者而非政治家的計劃，非但未能為政府留下協商餘地，反而激起了大規模抗議運動並疏遠了温和派。更何況，在內塔尼亞胡靠邊站的情況下，誰還有威望能促成交易？

這些改革由次級政客公開辯護，數月來原封未動，即便選民早已心生不滿。抗議活動愈演愈烈，國際壓力與日俱增。科技公司威脅撤資，重要預備役軍人誓言拒絕服役以示抗議。

當以色列議會最終通過法案，確保內塔尼亞胡不會因推動司法改革遭罷免後，他立即推動妥協方案：修正最激進的條款，強行通過相對合理的改革。但為時已晚——他遭遇的並非底層民眾，而是精英階層的集體反叛。軍方高層全力反對改革，工會聯合會發起大罷工，導致主要機場停運、經濟系統癱瘓、醫療體系停擺，連駐外使館都關閉。

注重商業的選民合情合理地要求穩定與常態。面對巨大壓力，內塔尼亞胡暫緩改革以推進當前談判。即便他不讓步，法官們也會憑藉民眾與精英支持（顯然不存在利益衝突）為維護自身利益否決改革。越來越多以色列人開始相信法院的自我標榜：非常規司法權是維繫民主的唯一支柱。

這場政治災難埋葬的不僅是右翼的改革宏圖。以色列的國際聲譽受損，甚至在盟友中也如此。更深遠的是開創了危險先例：只要民眾強烈反對某項政令，就可威脅國家戰備狀態，召喚外國施壓政府，癱瘓關鍵基礎設施，甚至鼓動軍方干政。日益壯大的右翼"國家宗教派"軍官團會作何感想？急速增長的哈雷迪猶太羣體又將從中汲取怎樣的"民主規範"？

司法改革陷入停滯，若需就正式憲法達成一致，改革可能徹底失敗。右翼很可能滿足於温和的變革，這或許正是內塔尼亞胡先生一貫的傾向。畢竟，人們期望保守派能理解改革優於革命的益處。在試錯過程中逐步推進的變革，更有可能持久並取得成功。

就在幾年前，以色列反對黨領袖拉皮德先生還曾抱怨司法權力不受約束。達成協議仍有空間，關鍵在於認識到政治趨勢和"新興多數派"並非命中註定。正如這場混亂局面所表明的，右翼完全可能打錯算盤。利庫德集團內部分裂，沒有內塔尼亞胡掌舵表現參差不齊。崛起的極右翼政黨不斷自取其辱。以色列哈雷迪派目前只是右翼聯盟中換取讓步的次要夥伴。但隨着他們要價提高，或試圖佔據主導地位，傳統以色列右翼可能會發現，自己與當今中左翼反對派有更多共同點。

右翼不會永遠執政。中間派和自由派也不會永遠需要法院扮演超人角色。以色列各方都有利益訴求：建立讓人民當家作主、保護少數羣體權利並提供有效治理的政府體系。司法改革已死。司法改革萬歲。

考夫曼先生是《華爾街日報》信件版編輯。

3月25日，特拉維夫一場抗議活動中展示以色列總理本傑明·內塔尼亞胡的橫幅。圖片來源：阿里爾·沙利特/美聯社刊登於2023年3月31日印刷版，標題為《內塔尼亞胡司法改革的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