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公司欲解決音樂產業的一大難題——《華爾街日報》

每個既聽貝多芬又愛碧昂絲的人都知道，要找到心儀小提琴家在最佳音樂廳與理想指揮合作的完美錄音幾乎是不可能的。

蘋果 相信它已解決這個問題。

這家全球最富有的公司本週發佈了一款精心打造數年的新品，必須達到其嚴苛標準才能供數百萬人使用。但它不是手機、小工具或AI聊天機器人。蘋果的最新創新是提供更好的古典音樂聆聽方式。

僅是為這一音樂類型推出獨立應用的消息，就讓困惑的藝術家和沮喪的樂迷歡欣鼓舞——他們一直渴望一個真正好用的主流古典音樂流媒體平台。這正是Apple Music Classical的意義所在。這款為巴洛克時期及後世音樂定製的產品，旨在為混亂的信息建立秩序（許多科技企業追尋的聖盃），並簡化不必要的複雜操作。

而它的誕生，恰恰源於最成功的音樂流媒體服務一個耐人尋味的失敗。

“我們始終有個問題，“Apple Music古典樂部門負責人喬納森·格魯伯説，“非常非常大的問題。”

問題在於古典音樂的歸類方式。其結構與流行音樂截然不同，導致它在流媒體時代舉步維艱。

即便科技巨頭最精密的算法，面對莫扎特和勃拉姆斯也顯得笨拙不堪。因為這些算法本是為壞痞兔和麥當娜這樣的獨立藝人設計的。想聽壞痞兔的歌？秒速播放。想聽勃拉姆斯鋼琴協奏曲？祝你好運。在沒有標準化格式的情況下，要從某位多次演奏的獨奏家數百個錄音中篩選出某個樂章，找對莫扎特的時間都夠聽完一整張麥當娜專輯了。

這是一個非常、非常大的問題，讓布魯斯·科夫納抓狂不已。

“為了解決這類個人需求問題，我已經研究了20年，“科夫納先生説。他是一位退休的對沖基金經理，也是茱莉亞音樂學院董事會的名譽主席。

事實上，這個問題困擾古典音樂界已超過二十年。茱莉亞音樂學院圖書館與信息資源副總裁簡·戈特利布表示，其根源可追溯至"一個多世紀前唱片業誕生之初”。但更令人惱火的是，Apple Music和Spotify已將我們的手機變成點唱機，卻仍無法正確處理巴赫組曲。主流流媒體平台上的古典音樂體驗，簡直要讓馬友友想砸碎他的大提琴。

由於對流媒體服務極度失望，科夫納先生自行搭建了一套系統——他翻錄了數千張專輯，為錄音添加可搜索標籤，並訂閲Spotify及Idagio、Qobuz等小眾服務來填補收藏空缺。

“它們把所有作品都當成同質化內容處理，“科夫納先生説，“但對像我這樣的古典樂迷來説，每場獨特演出都值得玩味。”

其實無需成為樂痴也能理解：古典音樂為何總讓算法失靈。

只需對比泰勒·斯威夫特和柴可夫斯基。泰勒·斯威夫特的流行歌曲只需標題、專輯和藝人等基礎元數據（即信息分類標籤），而柴可夫斯基曲目的元數據可能包含作品名稱、作曲家、演奏者，還包括別名、樂章、調式、作品編號、樂團、獨奏家和指揮家。“這變得極其專業、非常具體——且異常複雜，“戈特利布女士説。

思考古典音樂最大問題的另一種方式，是區分曲目與錄音。像泰勒·斯威夫特這樣的流行歌手就是她曲目的錄音藝術家。但柴可夫斯基的一首曲目卻擁有眾多錄音版本，彷彿泰勒·斯威夫特的每首單曲都有數千個翻唱版本。流媒體平台的算法是為泰勒·斯威夫特而非柴可夫斯基優化的。

“我們知道需要在搜索和發現功能上改進產品，“格魯伯先生説。

這需要將海量信息轉化為易於消化、便於獲取、最終可消費的內容。這幾乎是當今每個行業面臨的根本性挑戰。可用數據從未如此豐富，但若缺乏恰當的元數據，數據洪流反而會變成負擔。對於依賴搜索的任何企業——網飛、谷歌、ChatGPT甚至本報——元數據都是構建宇宙秩序的秘密之一。

正因如此，這款連接古今的應用程序也恰好成為了窺見未來的窗口。

但古典音樂的問題如此龐大，即便是市值2.5萬億美元的公司也無法獨自解決。

在Spotify搜索西貝柳斯小提琴協奏曲（左）會返回錄音列表。而在Apple Music Classical（中），訂閲用户可通過編輯精心整理的分類（右）篩選數百個結果。相反，蘋果研究了純古典音樂產品市場，並策劃收購了總部位於阿姆斯特丹、擁有幾十名員工的初創公司Primephonic。作為精通代碼的音樂學院訓練有素的音樂家，他們在這類基礎設施工作方面具有獨特的資質。

“多年來，我們設計並構建了一個古典音樂數據庫，其中包含所有作曲和錄音作品的每個數據屬性，”Primephonic聯合創始人、現任Apple Music Classical數據運營負責人的Veronica Neo説道。

這家荷蘭公司由歌劇演唱家和單簧管演奏家創建的更優質數據，是將古典音樂帶入21世紀的關鍵。更具體地説，是更優質的元數據。

任何看起來和感覺恰到好處的科技產品，很可能是因為其背後隱藏着你看不到的東西。在音樂中，那些不可見的元數據是嵌入每首曲目中的信息，是那些讓人們輸入幾個字母就能找到他們想要的內容的原子化比特。解決這個巨大問題的唯一方法就是專注於最微小的細節。

蘋果在2021年以未公開的價格收購了Primephonic，並繼承了那些寶貴的元數據。現在，這些元數據成為Apple Music Classical背後的引擎，該服務包含在Apple Music訂閲中。

一個產品的缺陷成為了另一個產品的決定性特徵。

Apple Music Classical提供超過20,000位作曲家、115,000部作品和500萬首曲目的訪問權限。如果你搜索西貝柳斯著名的小提琴協奏曲，輕點一下就會進入一個包含314個選項的頁面，包括五個最受歡迎的錄音版本和蘋果編輯精選的最愛版本，以及古典音樂專家選出的相關曲目。這種智能的人工策展展示了在生成式人工智能征服世界的時代，人類仍能發揮重要作用。其中一些錄音可以以高分辨率無損和空間音頻格式收聽，旨在重現坐在卡內基音樂廳的音質體驗。

並非所有問題都已解決。當我嘗試按藝術家姓名對西貝柳斯作品進行排序時，有些按管絃樂隊列出，有些則按小提琴手列出，這讓人困惑。但令人驚訝的是，通過獨奏者、樂團甚至指揮來搜索這314份錄音卻異常便捷。界面也可以更直觀些。科夫納先生擺弄了幾小時應用程序後，提出了保留意見：“我會繼續使用一段時間，以便更好地瞭解它的功能，“他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説道。

格魯伯先生表示，他有信心蘋果古典樂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改進：“在古典音樂中追求完美就像想象中最長的繩子。這只是一個開始。”

與此同時，蘋果仍在仰望流媒體行業的巨頭Spotify。但它可能需要眯起眼睛才能看到另一個競爭對手。

Idagio是一家古典音樂服務公司，由蒂爾·揚茨科維奇於2015年創立，他着手以類似的方式解決元數據問題，並找到了接受的聽眾。在蘋果古典樂上線的那天早上，我問他如何與全球最具價值的公司競爭。他似乎並不太害怕。他聽起來像一整天都在聽夜曲的人。

“我認為一個關鍵參與者終於關注到這一點，這很棒，“他説。“終於。”

寫信給本·科恩，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4月1日的印刷版，標題為《蘋果想解決音樂界最大難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