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喜劇》評論：愛情是個笑話，直到它不再是——《華爾街日報》

圖片來源：H. Armstrong Roberts/ClassicStock/Getty Images女性如今能像男性一樣大膽自在地粗俗並以此謀生，我們是否該將此視為女性地位提升的標誌？事實上，並非如此。根據柯蒂斯·西滕費爾德《浪漫喜劇》中的描述，女性遠未取得實質性進步。

以小説敍述者莎莉·米爾茲為例。作為熱門綜藝《夜貓子》（類似《週六夜現場》）的編劇組成員，她擅長創作刻意挑釁的短劇，主題涉及性別歧視與人體機能。莎莉在這兩個領域堪稱專家。

事實上，在九季節目裏，她的許多諷刺段子都引發了病毒式傳播。但捕捉時代精神也是項耗盡心力的工作。

除了《夜貓子》之外，莎莉的生活幾乎一片空白——這或許能解釋為何她仍住在入職時租下的簡陋小公寓裏。那裏只是她沖澡睡覺的場所，偶爾也用來約見露水情人。

她對此安之若素。“我無法想象還有比這裏更能讓人開懷大笑的工作，同事們才華橫溢又勤奮刻苦，“她説，“而且還能靠嘲諷該被嘲諷的事物賺錢…一個來自密蘇里州的厭世者還能奢求什麼呢？”

但如今36歲的她（在這個行業已算高齡）——這位自封的厭世者（實屬自抬身價，她遠非如此）開始考慮是時候收山了。再做完一季就開啓新篇章。“我要為浪漫喜劇創作不居高臨下、充滿女權怒火的劇本，“她宣佈道。

這是一個雄心勃勃的目標，甚至有些人會稱讚其值得稱道。（值得一提的是，莎莉本人在短暫婚姻前後的幾段戀情都以失敗告終。）一條不居高臨下、帶有女性主義色彩的故事線——對一部小説而言，這同樣是個值得追求的目標。遺憾的是，《浪漫喜劇》令人失望。它既未給浪漫喜劇類型帶來新意，也未顛覆其傳統套路。陳詞濫調在這裏找到了安全的港灣。

莎莉是西滕費爾德筆下典型的局外人式女主角。與作者此前小説中的主人公們一脈相承——尤其是她2005年轟動文壇的處女作《預科生》和2018年短篇集《你想説，我來説》——莎莉總是帶着嫉妒與強迫症般的目光，審視着那些看似完美的人生。

和西滕費爾德塑造的前輩角色一樣，她自認為智力平平、相貌普通。她躲避鏡頭，遠離聚光燈。節目直播時，她最自在的狀態是獨自站在演播室陽台下方。她只"算是談過戀愛”，對待露水情緣公事公辦，甚至謊報職業，因為"最好的情況不過是對方索要現場演出門票”，而最糟的是"他們會以我不願被瞭解的方式認識我”。

莎莉平庸的外貌成為她反覆咀嚼的遺憾，這種焦慮構成了《浪漫喜劇》搖搖欲墜的故事框架。

當莎莉走進週一的選題會時，全然不知生活即將天翻地覆。《夜貓子》節目的執行製片向全體工作人員介紹本週嘉賓諾亞·布魯斯特時，這位"有着俗氣英俊外表、極度成功的創作型歌手，以甜膩流行樂著稱，專與二十出頭的模特約會"的出現，讓莎莉忍不住細數他的外表特徵（“鋭利的藍眼睛、蓬亂金髮與胡茬、燦爛笑容和健碩身材”），同時貶低他的智商並鄙夷其音樂作品。他因十五年前發行的熱門單曲《七月纏綿》成名，那是首"曾在電台反覆播放到——儘管我覺得難聽至極——我卻能意外記住全部歌詞"的年度神曲。

但當諾亞怯生生地找莎莉幫忙修改他為《夜貓子》寫的劇本時，她開始改變對他的看法。隨着一週的相處，兩人共度的時光越來越多，莎莉發現自己愛上了諾亞，並想着也許——只是也許——他也有同樣的感覺。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駁斥了莎莉最討厭的一個現象，這現象現在正成為她正在創作的劇本主題：邋遢男人贏得美麗、事業有成的女人芳心是常見且被接受的（節目組裏就有好幾對這樣的例子），但反過來卻不行。“一個英俊的男明星，”她憤怒地説，“永遠不會愛上一個普通、呆板、不修邊幅的女人。永遠不會。無論她有多聰明。”這種對不平等的關注太過倒退，儘管書中對此事着墨不少。

《浪漫喜劇》採用了經典的三幕式結構。缺乏安全感的女孩遇見了高不可攀的男孩，卻因一句蠢話毀掉了萌芽的戀情；女孩和男孩在新冠疫情期間通過郵件熱烈交流，感情逐漸升温（拜託，別再寫以郵件為媒介的小説了：新鮮感早已消失）；女孩和男孩終成眷屬。隨後是完全可以預見的誤會。（比如：諾亞為莎莉佈置了一間辦公室讓她專心寫劇本；她卻覺得他是在干涉她的生活。）然後是分離、危機和重新審視。“愛情不一定要有圓滿的結局，”莎莉曾對諾亞説。是啊，説得對。

小説的第一部分以日記體甚至小時為單位記錄了《夜貓子》節目組一週的生活，是《浪漫喜劇》中最引人入勝且嫺熟的部分。這裏有深夜寫作的場景、偷空小睡的疲憊、尷尬的挫敗感，也有喜劇創作戰壕中的戰友情誼。劇本被選中播出的甜蜜滿足感躍然紙上（不過説實話，唯一聽起來有點好笑的小品——狗狗用谷歌搜索——卻被否決了）。笑話冷場時的痛苦，引爆全場時的勝利——讀者都能感同身受。

儘管如此，這些都無法彌補接下來的內容：一個陳腐的故事，配以令人尷尬的對話，比如"你可怕地、驚人地敏鋭”，以及這樣的思考：“這難道不是我所能想象的最好的事情嗎？一個善良、體貼、性感至極的男人認為我可怕地、驚人地敏鋭。”

接下來：金髮女郎真的更有趣嗎？來討論一下。

考夫曼女士為《華爾街日報》撰寫文化和藝術相關的文章。

刊登於2023年4月1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