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科生王國》評論:裝點門面——《華爾街日報》
Bill Heavey
圖片來源:Gado via Getty Images預科生風格大約每十年就會被宣告消亡一次,隨後它便撣去灰塵,整了整它的稜紋領帶,再度崛起。正如時尚記者瑪吉·布洛克在《預科生王國:J. Crew興衰內幕》中所解釋的那樣,預科生風格的不朽源於兩點:它“難以捉摸”,並且“已深深融入美國文化數代人”。
從1980年代末到2000年代,沒有哪家公司能像J. Crew那樣定義預科生風格或激發顧客的忠誠度。多年來,這家公司似乎非常清楚我們是誰。更重要的是,它知道我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關於預科生風格的一切認知既真實又虛假。穿上一件淡粉色牛津紡紐扣襯衫和一件粗花呢夾克作為保護盔甲,這暗示——當然是很低調的,因為預科生風格從不張揚——你被邀請參加了派對。從傑伊·蓋茨比到喬治·桑托斯,那些尋求我們認可的角色,長期以來都披着預科生風格的外衣來傳達上流社會的體面。然而,預科生風格的根源卻是叛逆的平等主義。這可以追溯到1818年,當時亨利·桑茲·布魯克斯開始銷售一種新東西:成衣男裝。突然間,工廠工人也能負擔得起紳士的穿着。到了1920年代,大學生們採用了自己的版本,以此作為對抗長輩的一種方式。想要另一個矛盾點嗎?正如《村聲》雜誌曾經寫道,預科生風格“從每一個100%純棉的毛孔中滲出盎格魯氣息”。然而,邁爾斯·戴維斯也穿過卡其褲。最近,《時尚芭莎》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為《沒有黑人文化,今天的預科生風格將不復存在》。換句話説,預科生風格——不受潮流影響、永恆且像小狗瑜伽一樣白——不斷地適應着時代。
20世紀80年代初,來自紐約布朗克斯區的猶太裔野心家亞瑟·西納德在新澤西州帕塞伊克經營着一家中檔家居用品郵購目錄業務。這位骨子裏流淌着郵購血液的商人(於2017年去世,享年90歲)看到了兩個擴張方向:其一是電腦設備,其二是預科生風格服飾。另一位同樣出身布朗克斯的猶太裔才俊拉爾夫·利夫希茨,正憑藉繡着小馬球標誌的高端預科生風格服裝大獲成功。與此同時,Lands’ End品牌也通過銷售缺乏品牌溢價但同樣具有預科生美學的服裝賺得盆滿缽滿。西納德瞄準了兩者之間的甜蜜點——以Lands’ End的價格提供拉夫·勞倫風格的服飾。於是,J.Crew在1983年應運而生。但西納德需要為品牌編造歷史淵源,他在首本產品目錄中寫道:“J.Crew週末服飾的傳統源自百年橄欖球、長曲棍球和賽艇運動着裝史。“這純屬虛構,卻精準擊中了美國人的集體心理,產品隨之瘋狂熱賣。
J.Crew有多火爆?火到大衞·萊特曼在《十大榜單》節目中提及它;火到《紐約客》漫畫家羅茲·查斯特創作諷刺漫畫《J·阿爾弗雷德·克魯的情歌》,畫中一位中年邋遢漢宣稱"我要捲起小麥色38碼寬鬆紐扣門襟褲的褲腳”;火到催生出"J.Crew女裝愛好者"博客。
布洛克女士是位出色的寫手,擅長推進敍事。不過《預科生王國》中關於公司財務起伏的細節,恐怕只有業內人員才會感興趣。我更着迷於J.Crew的崛起歷程及其預科生美學的符號意義。2008年大選前一個月,米歇爾·奧巴馬在《今夜秀》節目中展現出親民魅力。當傑·雷諾指着她的着裝説"我猜這身大概六萬?六到七萬美元?“時,這位未來第一夫人微笑着回應:“其實這是J.Crew的套裝。“這一刻立即成為時尚界傳奇。
但我們得知,真正賦予品牌真實光環的是辛納德的女兒艾米麗。對於這家年輕公司的其他人來説,“J.Crew的顧客只是一個 demographics(人口統計)數據,一個有潛力的目標市場,”布洛克女士寫道。“但對艾米麗而言,這不是一個焦點小組測試出的生活方式,而是她自己的同代人。在某種程度上,這就是她的世界。”自大學畢業後,她就被父親培養接管公司。辛納德女士“會緩慢但不可阻擋地按照自己的形象重塑J.Crew。”她設計了公司最具標誌性的單品——沒有羅紋收邊的圓領毛衣。這種未完成感是預科風格對日本美學“侘寂”的詮釋——這個詞表達了不完美之美。也正是辛納德女士禁止了品牌標識的使用。讓拉夫·勞倫把他的小馬標誌貼滿所有產品吧。這隻能證明他不懂真正的預科精神從不自我宣揚。
同樣痴迷於J.Crew著名產品目錄的也是辛納德女士。這些免費派發的目錄每年發行14期,成為文化現象,大學女生們會即興舉辦派對,像翻閲“超市收銀台邊的言情小説”般細細品讀。要製作出捕捉預科生侘寂美學的目錄需要極其細緻的工作。辛納德女士開創了一種新型畫冊——通過售賣服裝來推銷一種生活方式。任何細節都不能隨意處理。她要求模特靴子上要有泥漬,衣物必須經過滾筒烘乾至恰到好處的舒適舊感。那些俊男美女在海灘篝火旁或帆船上談笑風生,有時還滿嘴食物開懷大笑。每期目錄要消耗約8000卷膠捲。回到辦公室後,全體員工會篩選照片,剔除任何擺拍或“模特感過重”的鏡頭。最高追求是能“以假亂真的抓拍效果”。
到1989年,這家新興企業已嶄露頭角,據稱年收入從300萬美元飆升至1.6億美元。該公司讓超模琳達·伊萬格麗斯塔登上目錄封面——她高聳的顴骨、價值百萬美元的笑容搭配一件藍色青年布襯衫,向時尚界發出了挑戰。這正是J.Crew夢寐以求的形象。“拍攝結束後她提出了什麼要求?“布洛克女士寫道,“那些衣服。她全部留了下來。”
2020年,J.Crew申請了早已預料到的破產。其衰敗歸咎於常見因素:潮流變遷、品控問題、槓桿收購。該公司重組後仍在運營,但幾乎無人相信它能重拾昔日輝煌。至於常春藤風格這個終極倖存者?一如既往,它發展得很好。
赫維先生是馬里蘭州貝塞斯達的作家。
刊登於2023年4月3日印刷版,標題為《表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