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的莎士比亞式心魔 - 《華爾街日報》
Robert D. Kaplan
地緣政治在解釋國際事務方面的作用有限,更關鍵的因素在於莎士比亞式的戲劇性。烏克蘭就是一個絕佳的例子。
烏克蘭北部和東部被俄羅斯包圍,其歷史與語言都與這個鄰國緊密交織。但更重要的故事線索在於弗拉基米爾·普京的個人特質。那種認為普京入侵烏克蘭是因為北約東擴的地緣政治論調,完全忽視了這位領導人內心的莎士比亞式心魔。
普京的入侵決定並不代表俄羅斯精英階層的集體意志,而是他個人的決斷。他身邊的許多寡頭和安全高官與西方人一樣對此決定感到震驚。當一位寡頭質問外交部長拉夫羅夫,為何普京能在核心圈不知情的情況下策劃這場入侵時,據報導拉夫羅夫回應:“他有三位顧問。伊凡雷帝、彼得大帝和葉卡捷琳娜大帝。”
考慮到普京的偏執、孤立和妄自尊大,一個問題浮現:如果北約在冷戰後沒有東擴,如果西方承諾承認俄羅斯的利益,今天的歐洲就能與普京的俄羅斯和平共處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這背後的原因在於:若中東歐國家——從北部的愛沙尼亞到南部的保加利亞,包括波蘭和羅馬尼亞——都未加入北約或歐盟,這些前蘇聯集團國家在經歷近半個世紀的共產主義統治後,加之許多國家在納粹和蘇聯佔領前就缺乏健全的中產階級,可能會淪為失敗國家,農村地區貧困潦倒,首都政局骯髒動盪。這將使它們全部或大部分極易受到普京的惡意干預。
華盛頓最大的謬論之一就是認為美國若不擴大北約反而會更好。以摩爾多瓦為例,這個國家講羅馬尼亞語,歷史上屬於大羅馬尼亞的一部分,卻從未加入北約或歐盟。在歐盟和北約的指導下,儘管經歷了齊奧塞斯庫時代斯大林主義的摧殘,羅馬尼亞在現代史上首次成為一個強大而穩定的國家。但摩爾多瓦卻孱弱不堪——很可能成為普京領導下的俄羅斯實施顛覆行動的犧牲品。若非過去幾十年北約和歐盟東擴,如今在德國與俄羅斯之間可能會出現多個"摩爾多瓦"。
外交政策的成功不僅在於促成了好事,更在於避免了壞事。北約東擴讓歐洲避免了大規模動盪。試想如果1989年後北約疆界保持凍結,今日歐洲腹地將是何等光景。
北約和歐盟在中東歐培育了許多擁有可靠軍隊的穩固官僚制國家,這些國家能共同抵禦俄羅斯侵略。西方在經濟和政治實力上都獲得了增長。至此,二戰和冷戰遺留問題已告終結。
匈牙利雖與威權主義眉來眼去,保加利亞國力也較弱,但這些都可修正。若俄羅斯在烏克蘭的軍事形勢急劇惡化,機會主義者匈牙利總理歐爾班可能會重新擁抱歐盟及其民主標準。由於冷戰以決定性的一邊倒方式結束,北約在整個中歐的擴張幾乎不可避免,正如1990年代前南斯拉夫戰爭促使西方將北約擴大到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和阿爾巴尼亞,以免這些國家被困在巴爾幹戰場的另一端。
換句話説:如果西方沒有將北約和歐盟向東擴張,我們現在將是為波蘭而戰,而不是為烏克蘭和白俄羅斯而戰,因為普京先生肯定會對柏林和莫斯科之間的每個國家虎視眈眈。烏克蘭早就會處於克里姆林宮的壓制之下。如果波蘭和捷克共和國沒有加入北約和歐盟,並容易受到俄羅斯更大的影響,德國將進一步滑向中立主義,不僅需要與俄羅斯建立密切關係以獲取天然氣,還需要管理其與波蘭和捷克共和國的邊界。
我們現在正在努力完成“海間地帶”(Intermarium,拉丁語意為“兩海之間”)。即從北部的愛沙尼亞到南部的烏克蘭,形成一條從波羅的海到黑海的民主國家帶,以抵禦俄羅斯的帝國主義。這一概念源於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波蘭政治家約瑟夫·皮烏蘇茨基,他最初將其設想為對德國的防禦。如今德國已成為長期盟友。如果俄羅斯在烏克蘭戰敗,海間地帶的目標就將實現。這一切關乎地緣政治,直到它關乎莎士比亞——因為一個沒有普京的俄羅斯,無論多麼不穩定,至少有可能成為一個正常的國家。
別忘了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另一位莎士比亞式人物。如果沒有他的魅力和充滿活力的領導,烏克蘭可能永遠無法在戰場上凝聚起抵抗俄羅斯的意志。地緣政治的作用畢竟有限。
卡普蘭先生是外交政策研究所地緣政治學教授,最新著作是《悲劇思維:恐懼、命運與權力的負擔》。
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於3月29日在莫斯科的辦公室。圖片來源:加夫里爾·格里戈羅夫/祖瑪通訊社刊登於2023年4月3日印刷版,標題為《普京的莎士比亞式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