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擁有海綿寶寶？人工智能撼動好萊塢創意根基——《華爾街日報》

當派拉蒙全球的技術主管菲爾·懷瑟向公司高層展示人工智能的風險與奇蹟時，他選擇了海綿寶寶作為案例。

懷瑟指示一款名為DALL-E的AI工具生成海綿寶寶（派拉蒙標誌性角色之一）駕駛飛機的圖像。在今年早些時候向首席執行官鮑勃·巴基什等人演示時，這位方形卡通明星開飛機的畫面出現在大屏幕上。接着，懷瑟要求該工具生成"變形金剛"角色擎天柱出現在派拉蒙片場的圖像，幾秒鐘內就輸出了這個巨型機器人站在片場咖啡館旁的畫面。

這場生動的演示引發了關於生成式AI技術及其潛在風險的諸多未解之謎。在許多情況下，知識產權規則如何適用於這些工具尚不明確或處於訴訟中：如果用户指示AI工具創建一個受海綿寶寶啓發的新角色，是否需要原創者授權？所有權歸誰？新作品本身能否獲得版權？

“這給所有人敲響了警鐘，“懷瑟在接受採訪時表示。

海綿寶寶。圖片來源：尼克國際兒童頻道/Everett Collection娛樂產業建立在知識產權所有權的基礎上。好萊塢的創意產業依賴於專有創意、文字和圖像，這些資產通過精細調整的使用許可和版税安排產生收入。

快速發展的生成式AI工具通過利用並改造常包含受版權保護作品的數字宇宙，給這一體系帶來了巨大沖擊。

部分製片廠、製作人和編劇已開始嘗試使用AI工具，包括能生成類人文本的ChatGPT，以及DALL-E、Midjourney等圖像生成器。這些廣泛可用的AI工具能推薦劇情線和角色弧光，嘗試撰寫對話，甚至生成短片。

用AI創作你自己的電視劇本

“最大風險在於這些引擎能以新方式生成我們的知識產權，且直接流向公眾手中，“懷瑟先生表示。他已組建由工程師、數據科學家和機器學習專家組成的團隊，探索派拉蒙如何定製現有AI工具，確保公司對其生成內容的所有權。

“DALL-E生成的獨特圖像從未在世界上存在過，“開發ChatGPT和DALL-E的OpenAI在聲明中表示，“DALL-E訓練數據中數億張圖像已獲OpenAI授權，其餘來自公開來源。“Midjourney未回應置評請求。

法院正處於測試版權法如何適用於AI模型及其生成作品的初期階段。今年二月，Getty Images起訴了基於文本查詢生成圖像的Stability AI公司，指控其未經許可使用Getty圖庫中1200多萬張照片開發圖像生成軟件。Stability AI表示不對未決訴訟發表評論。

美國版權局在3月表示，已開始研究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引發的問題，包括使用受版權保護的材料來訓練AI模型。2月，該局在得知某漫畫書中圖像是在文本轉圖像AI工具Midjourney協助下生成、並非"人類作者創作成果"後，修改了先前授予該漫畫的版權。

儘管存在版權不確定性，好萊塢許多人預計AI技術將擴充行業特效庫、降低成本甚至參與創意流程。據PitchBook數據公司統計，去年全球風投對生成式AI公司的投資從2019年的19億美元激增至46億美元。

懷瑟先生表示，他正與派拉蒙全球高管會面，探討使用AI工具的潛在優勢與風險。“我正在成為全公司的生成式AI首席佈道師，“他説。

事半功倍

媒體高管認為，AI工具有望大幅降低製作週期與成本。華爾街正對好萊塢巨頭施加更大壓力，要求其從尚未盈利的流媒體業務中榨取利潤——例如派拉蒙流媒體部門上季度就虧損5.75億美元。

曾參與奧斯卡獲獎影片《瞬息全宇宙》的視效專家埃文·哈萊克，在表現兩個角色化作岩石對話的場景時使用了Runway公司的生成式AI工具。

電影《瞬息全宇宙》中兩塊石頭對話的場景。圖片來源：A24該場景需要哈勒克先生移除用於移動石頭的滑輪系統，這一過程通常需要對每秒24幀的每一幀進行修改。他表示，AI工具自動化完成了這項任務，節省了數天工作量。

當電影製作人兼YouTube明星喬·彭納與女演員安娜·肯德里克合作其導演處女作《相親遊戲》時，他使用生成式AI工具為這部1970年代背景的電影製作了5000多張照片。他通過授權照片訓練定製AI模型生成圖像，這項工作在傳統方式下經濟成本將難以承受。

“我們討論的焦點不是生成式AI如何替你創作故事，而是它如何讓周邊工作更快速、更廉價，“貝恩公司全球媒體與娛樂業務負責人安德烈·詹姆斯表示，該公司與OpenAI有合作關係，“而這些’周邊’涉及數億美元的市場。“他指出，許多公司已開始使用AI工具進行配音和字幕製作，這個市場規模達26億美元。

好萊塢製片高管們對可能疏遠人才或製作團隊保持警惕，他們注意到人們擔心AI會取代人類工作，包括部分剪輯和視覺效果崗位。

今年二月，Netflix在社交媒體上發佈推文介紹一部由日本新技術實驗項目製作的短篇動畫電影（其畫面由AI工具生成）後遭遇輿論反彈。批評者認為機器的創作剝奪了人類藝術家的機會。Netflix動畫總監桜井大基表示，公司始終堅持支持人類創作者。

“你正在用生成式AI實現更便宜、更快、更好，”人才經紀公司創新藝人經紀公司(CAA)消費者投資主管邁克爾·布蘭克説。CAA的風險投資部門投資了Deep Voodoo等公司，該公司由《南方公園》的創作者特雷·帕克和馬特·斯通創立，專門製作所謂的深度偽造視頻。

正在製作中的湯姆·漢克斯和羅賓·賴特主演的電影《Here》使用了AI公司Metaphysic的工具，讓演員看起來更年輕。該技術可以即時改變演員的外貌，讓電影製作人在拍攝過程中看到他們的樣子。

AI還可以模仿或改變名人的聲音。在《星球大戰》電影中為達斯·維達配音的詹姆斯·厄爾·瓊斯允許華特迪士尼公司旗下的盧卡斯影業有限公司在基輔的Respeecher公司的幫助下，利用存檔錄音製作他的AI版聲音。該聲音被用於Disney+電視劇《歐比旺·克諾比》。

Metaphysic的聯合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湯姆·格雷厄姆表示，軟件模型通常使用演員過去的電影或視頻採訪來生成新的、逼真的內容。

Metaphysic的TikTok頻道利用其技術創造了一個年輕的湯姆·克魯斯模仿者。圖片來源：METAPHYSICMetaphysic運營着一個TikTok頻道，該頻道以模仿視頻為特色，利用其技術創造了一個年輕的湯姆·克魯斯模仿者來推廣其服務。格雷厄姆表示，公司聯繫了這位演員及其代表，但並未被要求停止製作這些視頻。湯姆·克魯斯的發言人拒絕置評。

好萊塢演員工會SAG-AFTRA的首席談判代表鄧肯·克拉布特裏-愛爾蘭表示，只要演員本人同意並獲得報酬，該代表演藝人員的工會對使用AI技術修改演員表演或形象持開放態度。

威爾默哈爾律師事務所顧問馬修·F·費拉羅建議，想要改變演員外貌的公司應在人才合同中詳細説明相關流程。他為企業提供AI及其他新興技術應用諮詢，並強調："‘謹慎行事’是首要原則”，敦促公司保持審慎態度。

身份認同困境

為高爾夫愛好者製作遊戲和娛樂內容的Topgolf Media公司首席創意總監查德·尼爾森，去年春天爭取到了DALL-E工具的測試資格。“感覺我遇到了《綠野仙蹤》裏的魔法師”，他回憶道。

尼爾森要求該工具生成一個凝視燃燒蠟燭的紅色毛絨怪物，“短短10秒就給了我堪比加州藝術學院研究生水平的動畫作品”。近期他更在OpenAI資助下，使用DALL-E製作了短片《小怪獸》，這部戲仿電視系列片《地球脈動》的喜劇作品將於本週在YouTube和Instagram發佈。

影片中，尼爾森通過DALL-E創造了一個住在苔原上的暴躁小矮人（還是個陰謀論者），以及正在接受心理治療、存在身份認同問題的紅色蜘蛛"布魯”。

電影《小怪獸》中名為"布魯"的紅色蜘蛛。照片：查德·尼爾森 & Native Foreign尼爾森先生表示，他花費數小時調整生成的圖像，以確保它們與任何已知角色都不相似。“如果它看起來像米老鼠或刺蝟索尼克，我絕對不會要它，”他説。

尼爾森先生指出，想要複製他人作品的人已經可以使用Photoshop修改數字圖像。他承認AI工具讓這一過程變得更加容易。“我們仍處於發展的蠻荒階段，”他説。

知識產權律師表示，一些藝術家、研究人員和娛樂公司正在努力微妙地修改他們的作品，以保護其不被用於AI模型，或添加新的元數據以更容易檢測未經授權的使用。一個名為Spawning的藝術家和工程師團體去年推出了一個網站，讓藝術家可以搜索流行AI模型中使用的圖像，並選擇不將自己的作品包含在內。

Stability AI是同意尊重此類退出請求的公司之一，並表示公司“致力於執行收到的大量退出請求”。

好萊塢的一些高管和創作者表示，AI技術威脅到電影和電視的原創性。“AI利用已經存在的東西，這不會帶來創新，”恐怖片專業工作室Blumhouse的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傑森·布魯姆説，該公司的電影包括《逃出絕命鎮》和《M3GAN》。Blumhouse曾使用AI工具進行特效製作。

“如果你回顧歷史上最受讚譽的電影和節目，比如《公民凱恩》，我很難相信這些作品會出現在一個由AI驅動的內容世界中，”他説。

專注於遊戲和娛樂領域的投資者兼初創企業顧問羅伊·梅羅姆表示，人工智能不僅不會扼殺創造力，反而會提高標準。“你必須更具創造力，“他説，“比機器更有人性、更有創造力。”

聯繫傑西卡·通克爾請發郵件至 [email protected]，聯繫莎拉·克勞斯請發郵件至 [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4月5日印刷版，標題為《新AI工具撼動好萊塢創意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