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新科技武器：在全球併購審批上拖拖拉拉——《華爾街日報》

美國曾鼓勵中國建立強有力的反壟斷制度。如今，隨着與華盛頓的技術戰愈演愈烈，北京方面正在對涉及美國公司的併購交易暫緩發放所需的許可。

據知情人士透露，中國監管機構最近放慢了對美國公司幾項擬議收購交易的審查，包括英特爾公司以52億美元收購以色列Tower Semiconductor有限公司的交易，以及芯片製造商MaxLinear公司以38億美元收購台灣Silicon Motion Technology 的交易。

上述知情人士稱，作為批准其中一些交易的前提條件，中國反壟斷監管機構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簡稱：市場監管總局)的官員已要求企業在中國市場提供他們在其他國家銷售的產品，這是為了反制美國針對中國收緊的出口管制。

中國的要求可能會讓美國公司陷入兩難境地，因為華盛頓方面已頒佈立法，限制美國公司向中國銷售產品的能力，並限制其在中國擴大某些類型的生產。

市場監管總局沒有回應置評請求。Tower、MaxLinear和Silicon Motion也沒有回應。英特爾拒絕置評。

在中國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官員們要求企業將在其他國家銷售的產品也提供給中國市場。圖片來源：Costfoto/Zuma Press對跨國公司而言，一項併購交易很容易就會觸發中國的反壟斷審查。例如，如果交易中兩家公司每年來自中國的收入超過1.17億美元，這項併購就需要獲得北京的批准。

過去幾年，獲得北京的批准往往意味着延遲，因為處理審查的中國機構協調不暢，而且與全球其他主要反壟斷機構相比，人員較少。現在，北京已將所有的反壟斷事務整合到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SAMR)之下，並擴充了人員。

隨着中美關係惡化，併購審查已成為北京在與華盛頓就獲取先進技術問題上的針鋒相對鬥爭中的又一工具。

跨國企業高管及其行業協會表示，近年來北京越來越多地利用其併購審查流程和反壟斷規則來推進其政治和經濟目標。雖然中國監管機構很少直接否決交易，但他們往往會拖延和暫緩批准，直到他們的要求得到滿足——這些要求通常以犧牲外國競爭對手為代價，使中國企業受益。

這種策略是分析人士所稱的北京不斷擴大的經濟脅迫工具箱的一部分，隨着中美陷入日益激烈的大國競爭，這些策略正變得越來越常用。對中國第三任領導人習近平來説，衡量下屬表現的關鍵指標是他們對抗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制裁的能力，尤其是那些限制中國獲取先進芯片製造和其他戰略技術的制裁。

北京正越來越多地利用其併購審查流程和反壟斷規則來推進其政治和經濟目標。圖片來源：Mark Schiefelbein/Associated Press據熟悉流程的人士透露，中國官員將併購審查視為一種相對微妙且低成本的方式，用以向外國公司施壓，進而影響其政府。

相比之下，北京方面對使用類似華盛頓出口黑名單（即實體清單）的做法持謹慎態度，該清單可能禁止外國公司在中國銷售產品，因為擔心這會進一步損害其獲取外國技術的機會。迄今為止，中國僅將兩家美國公司列入黑名單，即國防承包商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和雷神技術公司的一個部門，這兩家公司在中國業務都很少。

過去幾周，中國對芯片製造商美光科技公司的進口產品啓動了網絡安全審查，拘留了日本製藥公司安斯泰來的一名員工，並突襲了美國盡職調查公司美思明智集團的北京辦事處。

今年3月，中國暫停了德勤北京分所的運營三個月，並處以3100萬美元罰款，原因是其在國有中國華融資產管理公司審計工作中涉嫌存在疏漏。華融及其七家子公司各被罰款約1.45萬美元。德勤表示尊重處罰決定。

但經濟放緩使得中國當局在需要防止外資撤離的當下，對同時打出過多重拳持謹慎態度。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親自挑選的總理李強，上週在一個高層經濟論壇上向外國企業傳達了開放商業的信息。

就在中國總理李強上週於高層經濟論壇向外資企業釋放開放信號之際，新的施壓措施仍在出台。圖片來源：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如今全球併購交易更難獲得中國批准，因為北京能用來施壓外資企業的槓桿減少了，“華盛頓諮詢公司奧爾布賴特石橋集團負責人艾米·塞利科表示，該公司為跨國公司提供諮詢服務。

自2000年代末以來，中國逐步建立了包括併購審查在內的反壟斷制度。這一舉措曾得到美國鼓勵，美方認為這有助於中國加強私營企業與國有企業之間的市場競爭，並促進中美監管機構在反壟斷執法方面的合作。

然而，雖然涉及大型國有企業的併購交易仍基本免於監管審查，但中國不斷完善該制度，使其在審查涉外交易時擁有更大靈活性。中國企業以及約10個負責經濟規劃、信息技術等領域的政府機構均可參與審查流程。

“現在它可以被用作針對外國公司的武器，”威爾默哈爾律師事務所駐北京律師萊斯特·羅斯表示，他為在華美國企業提供諮詢。

去年11月，杜邦公司因未獲中國監管批准，終止了以52億美元收購電子材料專業公司羅傑斯的交易。杜邦向羅傑斯支付了1.625億美元的終止費。

英特爾擬議收購高塔半導體對這家總部位於加州聖克拉拉的公司至關重要，該公司正試圖建立為他人代工製造芯片的業務。高塔在該領域擁有數十年的經驗，將為英特爾帶來人才資源，以及位於以色列和美國的製造設施。英特爾最初表示目標是在今年第一季度完成交易，但最近將預期時間表延長至上半年。

英特爾曾在中國大舉投資，包括在中國東北港口城市大連建設一座閃存工廠，該工廠於2010年投產。2020年，該公司達成協議，以90億美元分兩個階段將這些業務出售給韓國SK海力士。中國反壟斷監管機構在2021年批准了該交易，條件是合併後的實體繼續在中國擴大生產，並"幫助第三方競爭對手”——被廣泛解讀為中國公司——進入市場。

中國監管機構已放緩對美國公司擬議收購案的審查，包括英特爾以52億美元收購以色列高塔半導體的交易。照片：方哲/Zuma Press其他等待中國審查的交易包括軟件和半導體公司博通以610億美元收購雲計算公司VMware。兩家公司已於二月將交易截止日期延長至5月26日，並可能進一步延長。

博通表示：“我們繼續與中國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SAMR）及其他相關監管機構保持溝通。“VMware發言人表示，公司仍預計交易將在博通當前財年（截至10月）完成。

此外，微軟擬以687億美元收購電子遊戲公司動視暴雪的交易，除需通過其他國家審查外，也面臨中國漫長的併購審查。去年中國反壟斷監管機構拒絕了這兩家公司通過簡易快速程序提交交易的申請。

微軟拒絕置評。動視暴雪表示：“我們尊重中國監管機構審查交易的嚴謹流程。”

美國商會2022年報告指出，即使中國的併購審查延遲不會導致交易終止，也會增加受影響美國企業的運營成本，這些企業可能不得不支付額外費用以應對中國延長審查帶來的風險。

成本上升可能導致更多外企計劃撤出中國。“一些公司正在考慮是否能夠承受退出中國市場的代價，從而不必受制於中國的審批決定，“奧爾布賴特石橋集團的塞利科女士表示。

請致信魏玲玲，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阿薩·菲奇，郵箱：[email protected]

更正與補充説明本文早期版本中，美光科技公司（Micron Technology Inc.）被誤寫為美光科技有限公司（Micron Technologies Inc.）。（已於4月5日更正）

刊登於2023年4月5日印刷版，標題為《中國在科技戰中推遲合併案審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