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戈裏捐贈》評論：私人珍藏走向公眾 - 《華爾街日報》

《受難與女先知三聯畫》（1584年）攝影：小約瑟夫·科西亞/弗裏克收藏館在現代公共博物館體系形成之前，王公貴族與崇尚學識的富人們熱衷於蒐集藝術珍品與奇物，將它們陳列在被稱為"珍寶室"或"奇觀櫃"的展廳中。這些收藏除了動物標本、化石、礦物樣本等科學奇珍外，常包含金銀器、珍貴琺琅、聖物遺存、機械自動裝置等物件。諸如維也納哈布斯堡皇室珍寶館與德累斯頓綠穹珍寶館這類昔日聞名的王室珍藏，至今仍享有盛譽。

近代以來，金融家J.P.摩根在其私人畫廊（現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構建了名副其實的珍寶庫。1913年摩根去世後，實業家亨利·克萊·弗裏克將摩根收藏中大量珍品納入自己名下，包括精美的文藝復興青銅器與細膩的琺琅器。近幾十年來，出版人亞歷克西斯·格雷戈裏（1936-2020）積攢的珍寶收藏雖規模不及歷史巨藏，品質卻可與之比肩。公眾現可觀賞格雷戈裏遺贈給弗裏克收藏館的私人珍藏精選（展期至7月9日於弗裏克麥迪遜分館）。

由裝飾藝術助理策展人瑪麗-洛爾·布庫·龐戈（珠寶般精美的展覽圖錄作者）策劃的"格雷戈裏贈禮"特展，呈現28件將極大豐富弗裏克館藏體系的頂級藏品。其中包括15件利摩日琺琅器、兩座非凡鐘錶、一件極為罕見的16世紀聖波爾夏爾執壺，以及兩幅18世紀威尼斯肖像畫家羅薩爾巴·卡列拉的優雅粉彩畫。在弗裏克麥迪遜分館粗獷的灰色展廳中，這些美輪美奐的奢侈珍品將同時滿足觀者的求知慾與好奇心。

多件琺琅彩為多色工藝，其中包括一幅1584年的傑作《受難與女先知三聯畫》。其他裝飾盤、水罐、鹽瓶及相關器皿的作品則採用灰色調技法，即以灰或藍灰為主色調，為弗裏克博物館本就豐富的彩色琺琅收藏提供了重要補充。許多作品以著名藝術家的素描和版畫為藍本描繪場景，凸顯了純藝術與裝飾藝術之間源遠流長的關聯。

羅薩爾巴·卡列拉的《女子肖像》（約1730年）圖片來源：小約瑟夫·科西亞/弗裏克收藏館一枚以綠、藍和褐紅三色琺琅繪製的橢圓形小徽章，描繪了阿波羅與繆斯女神在其鍾愛的赫利孔山上的場景。這件由蘇珊娜·德·庫爾特（約1600年活躍於藝壇，16世紀利摩日地區唯一已知經營工作室的女性）創作的作品，改編自喬治奧·吉西根據盧卡·彭尼素描（其本身間接借鑑了拉斐爾在梵蒂岡的《帕納索斯山》濕壁畫）於1557年左右製作的版畫。兩位頭戴詩人月桂冠的蓄鬚男子注視着阿波羅——這位希臘羅馬神話中的音樂之神（兼司其他職司），其兩側分別是有翼飛馬珀伽索斯和小天使。阿波羅撥弄着形似詩琴的奇幻樂器，身旁九位繆斯女神或演奏詩琴、低音維奧爾琴、羊角號、便攜管風琴、鈴鼓、三角鐵與鐃鈸，或手持樂譜吟唱——共同構成奧林匹斯眾神奏樂的生動畫面。

除了琺琅製品外，兩件展品展現了雕刻珍稀材料的非凡技藝。約1700年的南德象牙刀柄上，雕刻着獵犬兇猛追逐糾纏獵物的精美細節。與刀柄並列展示的是一隻17世紀犀角雕杯，可能出自南德頂尖角雕與牙雕大師格奧爾格·普夫倫德之手。在普遍懼怕毒藥的時代，犀角與"獨角獸角"（多為獨角鯨長牙）因被認為能抵禦致命毒飲而交易興盛。這隻犀角杯以高浮雕技法刻畫了異域風情的皇家宴飲場景：頭戴羽冠的中心人物由僕從侍奉，有人搖扇納涼，有人呈遞飲食，還有人奏樂助興。杯足處雕刻着大象與犀牛狩獵圖，進一步凸顯了場景的非歐洲特質。

但展覽的明星當屬「音樂自動機械犀牛座鐘」——這件充滿活力的洛可可風格傑作出自18世紀後期倫敦著名珠寶匠詹姆斯·考克斯之手。1741年荷蘭東印度公司將名為"克拉拉小姐"的印度犀牛引進鹿特丹，由此引發的歐洲"犀牛狂熱"激發了考克斯在1765-1772年間創作此鍾。鎏金青銅犀牛精妙絕倫的造型源自阿爾布雷希特·丟勒1515年著名的木刻版畫（雖在動物學上並不準確），立於四瓣形鎏金支足的白大理石基座上。其背部馱着鏨刻繁複的華亭（仿印度象轎），鑲嵌寶石的圓盤上方聳立着雙面鍾與寶石花瓶（透明與彩色寶石為仿製品，珍珠為天然）。當鐘聲響起時，獨立設置的鐘琴會演奏兩首曲調，同時圓盤旋轉。雖然展出的這件18世紀巧作未處於運行狀態，但弗裏克美術館特別製作了座鐘報時的簡短視頻。任何電子錶都無法媲美這種發條機械奇觀令人沉醉的魅力。

謝勒先生為《華爾街日報》撰寫音樂和美術方面的文章。

刊登於2023年4月6日印刷版，標題為《私人珍藏公諸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