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坂本龍一，一位多才多藝的音樂之聲——《華爾街日報》

2016年坂本龍一在巴黎圖片來源：joel saget/法新社/蓋蒂圖片社上週，71歲的坂本龍一去世，使日本失去了一位最重要的音樂代表人物，也讓世界失去了一位最具特色的音樂人。國際觀眾或許最熟悉坂本龍一的電影配樂，其中一部為他贏得了奧斯卡獎，但他同時也是一位成功的流行音樂人和出色的鋼琴家，從不畏懼突破樂器的界限。作為一名才華橫溢的鍵盤演奏家，他發掘了鋼琴遠超常規的潛力——有時會站着用槌子和刷子敲擊琴板和琴絃。

坂本龍一最初在國際上引起廣泛關注是因為1983年由特立獨行的大島渚執導的電影《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這部電影（一反常態地大部分使用英語，而非全部使用日語）可以説是大島渚最通俗易懂的作品，其國際知名度主要歸功於主演大衞·鮑伊。

除了為這部電影創作了令人難忘的合成器配樂（並因此獲得英國電影學院獎），坂本龍一還在片中飾演了一個重要的配角，即關押鮑伊角色的日本戰俘營中一位有教養且內心矛盾的指揮官。（據報道，大島渚最初邀請坂本龍一參演電影，但這位音樂家堅持只有在能同時為電影配樂的情況下才會出演。）

類似的安排在《末代皇帝》（1987年）中也有體現，這部由貝納爾多·貝託魯奇執導的史詩鉅製，講述了中國的末代君主溥儀的故事，坂本龍一在片中飾演一位令人不快的日本佔領者。更重要的是，他與大衞·伯恩和中國作曲家蘇聰共同為這部電影創作了豐富多樣的音樂，並因此獲得了奧斯卡獎。這是坂本龍一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獲得奧斯卡提名，儘管他在過去十年裏一直致力於電影配樂，包括2015年的《荒野獵人》，該片獲得了三項奧斯卡獎，並獲得了另外九項提名。

貝託魯奇後來又兩次邀請坂本龍一，為《遮蔽的天空》（1990年）和《小活佛》（1993年）創作音樂，前者改編自保羅·鮑爾斯的著名小説，後者講述了尋找轉世喇嘛的故事。但這兩部電影都沒有達到《末代皇帝》的影響力。（很難超越九項奧斯卡獎、三項英國電影學院獎和四項金球獎的成就。）

坂本龍一的電影音樂並不典型地“具有日本風格”。即使是為亞洲題材的電影如《戰場上的快樂聖誕》和《末代皇帝》創作的音樂，他也將東西方音樂元素融合成一種既原創又吸引人的混合體，比如《戰場上的快樂聖誕》中令人難忘的細膩主題曲，以及《末代皇帝》中名為《雨》的輕快旋律。

但僅僅作曲，無論是在流行音樂領域還是電影音樂領域，對坂本龍一來説都是不夠的。他也不羞於公開表演，無論是在小型場所還是大型場合——無論是獨奏、小型合奏，還是與交響樂團合作，他偶爾還會擔任指揮。即使到了晚年，甚至在疫情期間以及去年年底，他仍然頻繁出現在音樂會上。

他的流行音樂作品以電子音樂為基礎，在坂本龍一、細野晴臣和已故的高橋幸宏（2023年1月去世）創立的先鋒樂隊YMO（黃色魔術交響樂團）於19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的全盛時期過去很久後，依然保持着人氣。這些音樂自由吸納多元文化影響，結合穩定而歡快的節奏，在日本境外也廣受歡迎——只需看看該樂隊1980年在美國電視節目《靈魂列車》中的演出（視頻可在YouTube上找到）。同樣值得注意的是他1978年的個人首張專輯《千刀》，其中的內容多年來被他不斷重新演繹。

坂本龍一作為鋼琴家的才能廣為人知，但很少有比2009年由Decca廠牌發行的專輯《Playing the Piano》中那首朗朗上口的《西藏舞曲》更令人愉悦的了，這是對《末代皇帝》主題曲的爵士風格變奏。這張CD實際上是一張雙專輯的一半，另一半是《Out of Noise》，其開篇曲目《雲雀》濃縮了坂本對德彪西音樂的持久熱愛——這位受過正規訓練的音樂家深受德彪西影響。同一張專輯還收錄了極簡主義風格的迷幻作品《Hwit》。

幾十年前，我曾當面採訪過坂本先生，發現他認真得令人敬畏。但他的音樂從不會疏遠聽眾。相反，無論以何種形式呈現，他的音樂都在邀請並吸引着聽眾。

坂本龍一的持久影響力無疑來自他在音樂上撒下的廣闊之網。電影愛好者可能喜歡他的電影配樂，卻對他的電子音樂作品一無所知；同樣，他的流行樂迷可能也不知道他還為電影配樂。然而，將他所有作品聯繫在一起的，是他為每個項目帶來的非凡技藝、精確和嚴謹。因此，儘管他在許多方面都是世界公民，但至少在這方面，他始終是純粹的日本人。

梅爾梅爾斯坦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古典音樂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