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揭秘人類心臟之謎的人

得益於更有效的影像技術和治療手段的發展，心臟病的死亡人數已從20世紀50年代的高峯期下降。然而，即使在新冠疫情最嚴重的時候，心臟病仍然是美國的主要死因，這一情況已持續了一個多世紀。全球範圍內，截至2022年7月，有630萬人死於新冠，而僅2021年就有1800萬人死於心血管疾病。

理解心臟工作原理的漫長旅程始於近400年前，當時英國醫生威廉·哈維發現，這個長期被尊為人類生命中心的器官實際上只是一個沒有感覺能力的泵。這一發現在1641年得到了戲劇性的證實，當時哈維遇到了一位名叫休·蒙哥馬利的年輕愛爾蘭貴族。蒙哥馬利10歲時從一匹失足的馬背上摔下，撞上一塊突出的岩石，導致左側多根肋骨斷裂並刺穿。傷口化膿後癒合，在他的胸部留下了一個洞，透過這個洞可以看到他跳動的心臟。

儘管聽起來不太可能，但後來繼承子爵頭銜的蒙哥馬利似乎過着完全健康的生活，儘管他有時會用一塊金屬板遮住這個永久性的傷口。事實上，這個傷口使他成為了名人。18歲時，他在歐洲大陸旅行時，人們紛紛聚集，親眼目睹活人體內跳動的心臟。

1641年，英格蘭國王查理一世從皇家醫生哈維那裏聽説了蒙哥馬利的事。國王懷着極大的興趣詢問是否可以見見這位年輕人，哈維安排了一次皇家檢查。檢查期間，國王將三根手指和拇指伸入蒙哥馬利胸部的洞中。國王輕輕觸摸跳動的心臟，問道：“疼嗎？”“一點也不疼，”蒙哥馬利回答。會面後，哈維寫道：“我在一位年輕活潑的貴族身上觸摸了他的心臟和心室，它們在自己的跳動中，沒有對他造成任何不適，因此我得出結論，心臟缺乏感覺能力。”

自人類首次記錄思想以來，多數文明都認為心臟是體內最重要的器官。古人知道胸膛中的跳動意味着生命——因恐懼或慾望而跳動得更劇烈快速，死亡時則停止跳動。數千年間，埃及人、希臘人、中國人和中美洲的特奧蒂瓦坎人，都將心臟提升至如今大腦所佔據的地位，視其為靈魂、情感、思想和智慧的所在。許多社會認為，人正是通過心臟與上帝相連。正如聖保羅在《哥林多後書》中所説：“基督的薦信藉着我們寫成，不是用墨，乃是用永生神的靈寫的；不是寫在石版上，乃是寫在心版上。“1578年出生的哈維在意大利帕多瓦學醫時，課程仍基於亞里士多德和蓋倫多個世紀前所著的解剖論文。根據亞里士多德的觀點，心臟是意識和智慧的源泉——“所有運動的源頭，因為心臟將靈魂與生命器官相連”，他在《動物部分論》中寫道。這並非荒謬的觀點：突然的強烈情緒會導致脈搏加快、心跳更有力、心律異常、心臟病發作和猝死。

威廉·哈維《動物心血運動解剖學研究》（1628年）中的圖表展示了靜脈中瓣膜的存在。照片：The Print Collector/Getty Images亞里士多德將心臟而非大腦提升為生命核心的理論，在近2000年間被廣泛接受，直到1628年哈維發表《動物心血運動解剖研究》。“通過推理和實驗已證明，心室搏動推動血液流經肺部並泵向全身，“哈維寫道，“這正是心臟跳動與運動的唯一原因。“事實上，哈維早在1615年就取得這一發現，但因擔憂挑戰古代醫學權威會被視為褻瀆，他等待了13年才公佈成果。

為驗證理論，哈維公開解剖狗與死刑犯屍體，在魯特琴伴奏下用拉丁語授課。某次實驗中，他用兩根細繩結紮動脈段後切開，發現管內僅有血液——而非蓋倫所宣稱的空氣或靈氣。哈維測算出半小時內經心臟輸送的血量遠超人體總血量，由此證明血液必然循環流動。

為演示血液經動脈輸出、靜脈迴流的路徑，他在人臂施加止血帶：先適度綁緊以阻斷靜脈迴流（不影響動脈血流），導致止血帶下方手臂因血液只進不出而腫脹；鬆開後更緊地綁紮以同時阻斷動靜脈血流時，手臂不再腫脹，但止血帶上方動脈出現血液淤積。

然而，在手臂上演示是一回事，親眼目睹一顆跳動的人類心臟又是另一回事。“由於對這一新奇現象感到震驚，我反覆檢查了它，“哈維在檢查休·蒙哥馬利後寫道。他指出，這位年輕人的心臟癒合時周圍形成了一層"膜"組織：“舒張時它向內收縮，收縮時又向外突出；而心臟的收縮與手腕處感知到的跳動是一致的。“或許因為習慣了被檢查，這樣的診察並未讓蒙哥馬利語塞。查理國王觸碰到年輕人的心臟後打趣道：“先生，但願我能像看清你的心臟一樣，看透我某些貴族大臣的心思。“蒙哥馬利當即回應：“我向在場的陛下、上帝與諸位保證，這顆心永遠不會萌生任何對您不利的念頭，始終充滿忠忱之情與效忠陛下的堅定決心。”

菲格羅亞博士是費城大都會區的心臟病專家。本文改編自其新書《心臟的奇妙歷史：一段文化與科學的旅程》，由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