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銀行業危機也能引發金融崩潰——《華爾街日報》

一勞永逸：問題不在於“銀行”。

近期全球金融困境最顯著的表現集中在銀行業——美國的硅谷銀行、簽名銀行和第一共和銀行，歐洲的瑞士信貸。這催生了一個令人寬慰的迷思（或可稱之為憤世嫉俗的謊言，如果你傾向於這麼認為），即當前貨幣緊縮週期造成的損害是可控且已被控制的，只是少數機構管理和監管失誤的產物。

若你相信這種説法，最好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新發布的《全球金融穩定報告》視而不見，該報告部分內容於本週公佈。其結論指出：儘管銀行仍面臨諸多風險，但它們在全球金融體系中的佔比已低於2008年金融危機時期，而激增的非銀行金融機構正帶來一系列新的金融風險。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指出，非銀行金融中介機構——包括保險公司、養老基金、對沖基金、貨幣市場基金、資產管理公司等——目前持有約50%的全球金融資產，較2008年的40%有所上升。這一增長部分源於同期銀行面臨的監管負擔加重，導致其難以發揮傳統中介職能。

而人們對這一現狀的認知，大致也就止步於此。由於非銀行機構彼此間的差異不亞於它們與銀行的差異，使得任何直接的監管監督都難以實施。這阻礙了全面收集其業務數據的努力。巨大的信息空白——尤其是關於非銀行機構槓桿使用與濫用方面——持續存在且可能永遠存在。然而可推斷出的跡象表明，其中潛藏着巨大風險。

第一個警示信號是，過去六個月左右全球各地發生的多數金融事故中，非銀行機構都處於核心位置。去年9月，對沖不當的英國養老基金引發了英國國債市場的恐慌性拋售。10月，韓國商業票據市場的震盪最終引發了對保險業的擔憂。

非銀行機構甚至牽涉到上月衝擊美國的銀行業風波：恐慌的風險投資基金似乎加速了硅谷銀行(SVB)存款擠兑的發生。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指出了另外兩個尤為值得關注的原因。其一是非銀行機構與跨國銀行的關聯性似乎日益增強。2022年銀行對境外非銀行金融中介機構的債權和負債佔比分別從2015年的17%和15%升至22%和20%。

其二是非銀行機構的投資組合日趨同質化，同類機構扎堆持有相似資產。紐約聯儲近期報告以美國為例揭示了這一現象：壽險公司大舉買入公司債，貨幣市場基金增持主權債務，對沖基金則重倉股票。

這些趨勢共同放大了非銀行機構在危機中相互傳導的風險，以及它們在全球範圍內對傳統銀行體系構成的系統性風險。尤其當危機中的恐慌性拋售引發資產價格暴跌時——正如去年過度持有英國國債的養老基金所經歷的那樣。

不出所料，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主張加強監管。其最荒謬的建議是，為了在非銀行機構引發的恐慌中穩定金融市場，央行應將最後貸款人保護延伸至此類機構。事實上，多家央行在歷次危機中已採取此類措施，確實能暫時止疼。但這種"解決方案"只是通過擴展央行擔保——這本是真正銀行的必備特徵——將非銀行問題轉化為銀行問題。

當前形勢需要的是一套全新的金融監管思路。2008年後的錯誤在於，人們認為金融中介是否屬於"銀行"至關重要，似乎只要管好持牌銀行就能防止金融體系失控危及經濟。

現實是，只要機構從事足夠規模的金融中介活動，無論其名稱如何，風險就如影隨形。根本問題在於十餘年史無前例的低利率和量化寬鬆政策扭曲了全球金融體系。更嚴格的銀行監管迫使資本流向非銀機構，這只是當前危機的表象而非根源。

若現在對非銀機構過度監管，很快又會出現"非非銀機構"的新變種。各國政府都不願承認的是，唯一有效的監管方案是貨幣紀律。與此同時，財長耶倫不斷向我們保證銀行體系穩健。或許她所言不虛，但別以為這能改變什麼。

照片：蓋蒂圖片社刊登於2023年4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金融崩潰無需銀行業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