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重返製造業——《華爾街日報》

去年美國工廠的產量有所增長，但沒有什麼比工廠建設本身更迅猛的了。

人口普查局數據顯示，2022年製造業相關建築支出達到1080億美元，創下歷史最高年度紀錄——超過了學校、醫療中心或辦公樓的建造支出。

新工廠正在城市核心區和鄉村田野、沙漠平地和衝浪小鎮拔地而起。大部分增長來自電動汽車電池和半導體等高科技領域，這些國家優先發展的產業獲得了數十億美元政府補貼的支持。其他曾經完全依賴低成本國家生產眼鏡、自行車和健身補充劑的公司也找到了迴歸本土的理由。

對速度和靈活性的追求促使在中國和土耳其設有工廠的襪業製造商FutureStitch公司，於去年夏天在加利福尼亞州歐申賽德開設了其在美國的首家新工廠。

首席執行官泰勒·舒普表示，零售商不希望門店積壓庫存，而美國工廠能讓公司快速補貨。他説，對於銷售NBA總決賽或肯塔基德比等紀念款襪子而言，時間同樣至關重要。

他表示公司在保留海外工廠的同時，正計劃在美國增設第二家——未來可能還有第三家——以配合新產品開發。

“‘美國製造’的價值正日益凸顯，“舒普先生説，“在我看來，這一趨勢將持續下去。”

在完成那次著名的午夜騎行後，保羅·裏維爾投身製造業。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製造業始終是美國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保羅·裏維爾在完成著名的午夜騎行後開辦了生產鐘錶和火炮的鑄造廠。亨利·福特的流水線讓汽車走入尋常百姓家。二戰期間，美國近半數私營企業僱員在工廠工作，工業實力為贏得戰爭提供了支撐。

戰後由於自動化發展和美國企業尋求海外低成本，製造業就業比例驟降。持續數十年保持每年約4%增長的美國產能，在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後陷入停滯。

瑞銀集團工業分析師克里斯·斯奈德表示，去年疫情引發的短缺和延誤促使製造商重新審視其分散的供應鏈，美國產能實現了2015年以來最強勁增長。

“新冠疫情就像掀開了遮羞布，讓所有人看清了他們面臨的風險有多大。“斯奈德説。

根據美國勞工統計局數據，當前美國製造業就業人數穩定在私營部門就業總數的10%左右，過去兩年該行業新增近80萬個崗位。最新勞工統計局就業報告顯示，製造業就業總人數1300萬，基本與前期持平。

製造業實際上正面臨工人短缺——據美國全國製造商協會稱，還需要約80萬名工人——這引發了人們對勞動力短缺和其他瓶頸可能阻礙繁榮的擔憂。

“我可以接回所有我想要的訂單；但沒有人來生產它們，“回岸倡議"主席哈里·莫瑟説，該組織主張將製造業工作崗位帶回美國。

巨大的政府激勵措施正在加劇這種狂熱。拜登政府將電動汽車和半導體視為國家安全問題，已投入數十億美元在美國擴大這些產業。各州也在投入數十億美元。

這一推動的一個結果可以在密歇根州蘭辛市看到，這裏是奧茲莫比爾在19世紀末起步的地方。在與通用汽車公司SUV工廠相鄰的一塊土地上，巨大的鋼樑骨架標誌着汽車工業下一階段的到來。

蘭辛市Ultium Cells電動汽車電池設施的建設正在進行中。照片：Nic Antaya為《華爾街日報》拍攝在通用汽車公司蘭辛工廠的一塊場地上，停放着凱迪拉克和雪佛蘭汽車，通用汽車與LG能源解決方案有限公司合作成立了Ultium Cells合資企業。照片：《華爾街日報》Nic Antaya攝在建工廠屬於Ultium Cells，這是通用汽車與LG新能源有限公司的合資企業，目標是在2024年底開始生產電動汽車電池。該工廠與俄亥俄州和田納西州的姊妹工廠共享25億美元聯邦貸款，並已獲得6.66億美元州政府撥款及當地電力公司的優惠電價。

Ultium表示該工廠將創造1700多個就業崗位。按當地標準這不算大數字——密歇根州政府、密歇根州立大學和地方醫院各自的僱員數量都遠超於此——但蘭辛經濟區聯盟的Bob Trezise指出，聚集在工廠周圍的供應商會產生乘數效應，因此值得公共資金支持。

自去年開工以來，數百名工人已湧入工地。這促使附近居民Debi Cheadle購置餐車供應漢堡和墨西哥捲餅。

“我看到人來人往就想，‘我們該做點既賺錢又對大家有益的事’"，她在三月中旬午餐時段臨近時説道。

蘭辛市長安迪·肖爾表示，該市還在吸引半導體制造商。追蹤建築項目的道奇建築網絡首席經濟學家理查德·布蘭奇指出，以面積計算，2022年美國製造業新開工項目中，半導體和電動汽車電池企業佔比近半。

蘭辛地區正湧現出新的生產線，充分利用了訓練有素的本地勞動力。特種車輛製造商Shyft集團正在擴建位於該市西南部的工廠，以生產新型電動卡車和貨車系列。食品與動物安全產品生產商Neogen公司正在市中心附近建造一座三層製造設施。

在蘭辛以北約20英里的小鎮聖約翰斯，一家愛爾蘭乳製品製造商建成的工廠每天將800萬磅牛奶加工成袋裝乳清蛋白和洗碗機大小的奶酪塊。

該工廠是Glanbia Nutritionals公司與代表當地奶農的兩家合作社的合資企業。設施於2020年底投產，達到滿負荷運轉後，可加工密歇根州奶牛產奶量的四分之一。

工廠主管Manish Paudel表示，266名員工中許多人具有製造業背景，能快速理解高度自動化的流程。正在監控切達奶酪成型槽的Tyler Klein説，他此前在汽車零部件廠生產活塞環，之後加入了該公司。

“這是我迄今為止工作過的技術最先進的工廠，“他説。

大塊奶酪在密歇根州聖約翰斯MWC工廠的包裝裝配線上移動。照片：《華爾街日報》Nic AntayaMWC是愛爾蘭格蘭比亞營養公司與兩家代表當地奶農的合作社合資成立的企業。照片：《華爾街日報》Nic Antaya聖約翰斯市長羅伯塔·科科表示，該工廠為她所在城鎮的購物區注入了活力，曾經空置的店面如今迎來了新商户。一年前創立服裝店Rise Up Co.的艾米麗·博杜克斯稱，她正考慮在店鋪樓上增設公寓出租，以滿足來訪高管的住宿需求。

全美製造業擴張的主要目的是縮短產品從生產到銷售的運輸距離。丹麥玩具製造商樂高公司主要依靠墨西哥工廠供應美洲市場，該公司表示這正是其在弗吉尼亞州里士滿附近建設首家美國工廠的原因。

“這使我們能快速響應消費者需求變化，並有助於控制碳足跡，“首席運營官卡斯滕·拉斯穆森表示。

總部位於田納西州的營養補充劑公司Vireo Systems Inc.從中國進口其關鍵成分之一——肌酸（一種受舉重運動員和健身愛好者歡迎的提能天然化合物）。新冠疫情導致供應鏈中斷後，首席執行官馬克·福克納決定在內布拉斯加州建廠。

“我們要掌握自己的命運，“他説。

這座設施計劃於兩週後啓用，將利用附近採購的原料生產肌酸，包括由當地玉米作物加工的乙醇。他表示，最終產品是一種名為CON-CRĒT的補充劑，將在沃爾瑪公司的商店中銷售，包裝上會突出其國內原產地。

已經將製造業務遷回國內的高管們警告説，同行們將面臨挑戰。

自行車製造商肯特國際公司的首席執行官阿諾德·坎勒表示，他曾經從中國進口庫存，直到他最大的客户沃爾瑪表示更傾向於銷售在美國製造或組裝的商品。坎勒先生説，肯特公司於2014年在南卡羅來納州開設了一家工廠，當地勞動力在製造自行車方面幾乎沒有專業知識。

大約1903-1905年間的蘭辛市奧茲莫比爾工廠。圖片來源：R.E. Olds運輸博物館1949年，一輛奧茲莫比爾汽車進入蘭辛市最終裝配廠的紅外線燈隧道。圖片來源：Bettmann Archive/Getty Images高度自動化部分解決了這個問題，但目前，肯特南卡羅來納州的工人仍在為進口的車架噴漆，並用主要在中國製造的零部件組裝自行車。坎勒先生表示，雖然他計劃很快在工廠開始生產輪圈，未來某天還會生產車架和前叉，但他的公司仍將依賴海外供應商。

“我們希望一些競爭對手能加入我們，在這裏生產自行車，這將鼓勵更多公司在此生產零部件，”他説。

史丹利百得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小唐納德·艾倫也讚揚了美國工廠自動化的好處。“過去在中國或墨西哥進行電動工具組裝時，一條生產線可能需要50到75人，”他在9月的投資者活動上表示。“而我們在北卡羅來納州打造的自動化解決方案，當前版本由於高度自動化，每條線只需10到12人，2.0版本甚至可能將人力縮減至兩到三人。”

杜克大學全球價值鏈中心主任加里·傑裏菲表示，儘管工廠建設激增，許多行業仍不太可能建立完全本土化的供應鏈。

他提到阿迪達斯在亞特蘭大郊區建立的自動化鞋廠，目的是加速產品上市。但該公司在2019年——即投產兩年後關閉了該工廠，將生產轉移至越南和中國，以實現其所謂的“更好利用現有產能及提升產品設計靈活性”。

阿迪達斯未回覆尋求置評的電子郵件。

傑裏菲指出，將製造業務遷回美國的企業需明確自身優勢。

“如果部分組裝或低技術含量生產能在其他地方完成，這將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成本，”他説，“我認為製造商在考慮採購策略和生產選址時，必然會權衡這一點。”

總部位於加利福尼亞州的眼鏡供應商Zenni Optical Inc.在其20年發展歷程中，大部分時間都獨家使用其中國自有生產基地。今年5月，該公司在俄亥俄州哥倫布市附近開設了首家美國工廠，以便更好地服務於中西部和東海岸地區——這些區域貢獻了其大部分銷售額。

托馬斯·梅特蘭在Zenni Optical Inc.位於俄亥俄州奧貝茨的新工廠操作鏡片切割設備。圖片來源：Andrew Spear/《華爾街日報》這座作為中國工廠補充的新設施，使Zenni能在客户下單後48小時內交付眼鏡。圖片來源：Andrew Spear/《華爾街日報》該公司美國製造總監羅伯·泰特表示，新工廠使Zenni能夠在客户下單後48小時內完成眼鏡交付。這座擁有約100名員工的工廠目前日產量為2000副眼鏡，計劃到年底將產能提升至14000副。

泰特透露，Zenni最初計劃將俄亥俄工廠設為中國鏡片的後期加工實驗室。疫情期間出現的供應鏈問題促使該公司將該工廠升級為全流程製造中心。

“我們這樣做是為了增加供應鏈的冗餘能力，以應對可能影響中國供應鏈的突發情況。“他解釋道。

該公司表示，在美國製造眼鏡每副成本要高出約3美元。

麻省理工學院工程與製造史教授、一家投資工業轉型的風險投資公司聯合創始人大衞·明德爾指出，從可互換零件的發展到微處理器的興起，重大產業週期通常需要數十年時間才能完成。他表示，當前的建廠熱潮標誌着美國正處在新週期的起點。

“製造業自始就是美國故事的重要組成部分，“他説，“我認為當前趨勢是對更傳統生產方式的迴歸。”

二戰期間女性在福特裝配線上工作。圖片來源：國家汽車博物館/Heritage Images via Getty Images本文發表於2023年4月8日印刷版，標題為《美國重振製造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