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北愛爾蘭《貝爾法斯特協議》簽署25年後，不安的和平仍在延續

貝爾法斯特——2月中旬，警探總督察約翰·考德威爾在北愛爾蘭奧馬赫鎮完成兒子足球隊的指導後，正將足球放入汽車後備箱時，兩名蒙面槍手當着他兒子的面連開數槍。英國當局懷疑親愛爾蘭共和派人士針對考德威爾實施了襲擊，目前他仍在住院治療。若屬實，這將是自25年前《貝爾法斯特協議》（又稱《耶穌受難日協議》）簽署以來，此類組織針對的最高級別警員。該協議結束了持續三十年的北愛爾蘭衝突，這場內戰造成約3700人死亡、數萬人受傷，給一代人留下心理創傷。

本週二，美國總統拜登將與英國首相里希·蘇納克、愛爾蘭總理利奧·瓦拉德卡一同前往這個英國屬地慶祝協議簽署週年。祖籍愛爾蘭的拜登將頌揚這份協議——它在自視為英國人並希望留在聯合王國的新教社區，與長期遭受歧視、自視為愛爾蘭人並渴望統一的天主教社區之間，締造了脆弱的和平。考德威爾遇襲數小時內，北愛爾蘭五大主要政黨（包括親英聯合派與親愛爾蘭民族主義政黨）領導人一致譴責了這次襲擊。

來自宗派分歧雙方的人們聚集在一起，抗議總督察約翰·考德威爾被槍擊事件。照片：布萊恩·勞利斯/祖瑪通訊社其中就包括愛爾蘭民族主義政黨新芬黨領袖米歇爾·奧尼爾，該黨是愛爾蘭共和軍的政治分支，在和平協議正式結束其運動之前，愛爾蘭共和軍為結束英國統治曾殺害至少277名警察。她譴責這起槍擊事件“駭人聽聞”。

警方逮捕了一羣他們懷疑屬於新愛爾蘭共和軍的男子，這些持不同政見的共和黨人拒絕接受《貝爾法斯特協議》。事件發生後，英國國內情報機構軍情五處將該省的恐怖威脅級別提高到“嚴重”。自和平協議簽署以來，去年首次將威脅級別降至中等。

自《貝爾法斯特協議》簽署以來，貝爾法斯特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來自宗派分歧雙方的年輕人在同一家夜總會聚會。幾十年來禁止天主教徒加入的警察部隊，現在有近四成的警員來自天主教社區。貝爾法斯特擁有玻璃幕牆的辦公樓，這在愛爾蘭共和軍爆炸活動期間是不可想象的。該市曾經關押愛爾蘭共和軍恐怖分子的監獄現在舉辦婚禮。

然而，貝爾法斯特仍然分裂為工會主義者和民族主義者的社區，有些社區被巨大的鋼鐵屏障隔開，這些屏障被稱為“和平牆”，夜幕降臨時關閉，以將雙方分開。新教徒和天主教徒觀看不同的體育比賽（足球對蓋爾式足球）。只有7%的兒童上綜合學校。

《貝爾法斯特協議》徹底改變了貝爾法斯特的面貌。圖片來源：Paulo Nunes dos Santos/Bloomberg News貝爾法斯特一家酒吧外排隊的人羣，來自分歧雙方的年輕人如今會在相同場所聚會。圖片來源：Emily Macinnes/Bloomberg News與此同時，北愛爾蘭的政治機構似乎陷入癱瘓。從醫療到教育等根本問題長期得不到解決，親英的聯合派社區日益感到失望，近期民調顯示該羣體多數人如今反對和平協議。

2016年前看似遙不可及的愛爾蘭統一前景，因天主教社羣首次成為多數羣體及英國脱歐公投而增強。北愛爾蘭生活與時代調查顯示，約31%的北愛爾蘭民眾支持統一，比脱歐公投前水平高出一倍多。

“隨着這個地方越來越失能，人們越來越渴望愛爾蘭統一這個替代選項，“貝爾法斯特女王大學政治學教授凱蒂·海沃德表示。

這可能會重新引發關於北愛爾蘭未來歸屬英國還是愛爾蘭的問題，這個困擾着這個190萬人口地區的議題或將再度浮出水面。

“和平已經實現，但我們絕對沒有實現良好的治理，”聯盟黨成員尼克·馬西森表示。聯盟黨是一箇中間派團體，既不認同民族主義也不認同統一主義。他説，一旦北愛爾蘭讓人覺得無法治理或功能失調，與愛爾蘭統一的支持就會激增。

“麻煩”只是英國和愛爾蘭之間長達數世紀衝突中的一個血腥篇章，這場衝突中，一方是外來的、説英語的新教地主少數羣體，另一方是被剝奪權利的天主教多數羣體，其中許多人堅持蓋爾文化和語言。1921年愛爾蘭獨立戰爭後，東北部以新教為主的郡選擇留在英國。

圖集：結束“麻煩”的和平協議

圖片來源：Michel Laurent/Associated Press隨着新教多數羣體鞏固了權力掌控，天主教少數羣體在住房和工作機會上遭受不平等對待，並被排除在警察或公務員等機構之外。20世紀60年代，天主教社區發起民權運動，遭到警方鎮壓，最終演變為全面暴力，雙方準軍事組織陷入對抗。

據估計，“麻煩”期間該省總人口的2%傷亡。

“人們現在不記得了，但這基本上是英國境內持續30年的內戰。那是個令人恐懼的地方，”英國政府協議首席談判代表喬納森·鮑威爾回憶道。

1984年，3歲的蓋爾·麥康奈爾目送父親鑽進汽車，前往惡名昭彰的梅茲監獄擔任典獄長——那裏關押着共和派與保皇派準軍事組織成員。兩名愛爾蘭共和軍槍手突然從街對面房屋衝出，當着蓋爾的面射殺了她的父親。

“這裏仍有太多人帶着這樣的創傷活着，“她説。最近參加四歲女兒的生日派對時，氣球爆裂聲讓她瞬間淚流滿面。

《貝爾法斯特協議》有兩大支柱。首先是雙方同意在地方議會共享權力，這個議會負責制定從醫療到教育等各項政策，重大決策需獲得雙方認可。

其次是憲法安排，旨在解決北愛爾蘭歸屬英國還是愛爾蘭這個棘手問題。雙方達成"同意分歧"原則：協議規定其屬於英國，意味着愛爾蘭政府放棄長期主權主張，但前提是當地多數居民願意留英。若情況有變，將舉行公投。人口結構正在變化，如今該地區天主教徒人數已微弱超過新教徒，差距可能繼續擴大。約佔人口比例15%的中立羣體或將決定該地區政治命運。

英國脱歐也動搖了局勢。協議本質允許當地居民自由選擇身份——既可保留英國國籍，也可獲得愛爾蘭公民身份。由於兩國曾同屬歐盟，人員貨物原本自由流動。

2021年，一輛公交車在抗議英國脱歐後邊境處理方式的活動中遭劫持焚燬。圖片來源：Charles McQuillan/Getty Images但北愛爾蘭絕大多數人反對的英國脱歐，卻以260英里的海關邊界威脅着該島再次分裂。這重新引發了身份認同問題，激起了社羣間的辯論：該省是通過與歐盟成員國愛爾蘭統一來依附歐盟，還是留在英國更能保障利益。

愛爾蘭、美國和英國政府一致認為，島上設立新邊界將危及和平協議》，促使英國政府與歐盟達成一項棘手的妥協——將海關邊界設在北愛爾蘭與英國其他地區之間的愛爾蘭海上。這使得北愛爾蘭與英國其他地區不同，成為歐盟共同市場的一部分。

支持脱歐的主要親英派政黨民主統一黨民調支持率暴跌，目前正抵制地方議會，抗議其認為分裂該省與英國本土的舉措。與此同時，新芬黨已躍升為最大單一政黨。近期民調顯示，63%的北愛爾蘭民眾認為脱歐使愛爾蘭統一的可能性增加。

民調機構Lucid Talk董事總經理比爾·懷特預測，到2028年《貝爾法斯特協議》簽署30週年之際，可能會舉行愛爾蘭統一公投。

“在某個時間點進行民意調查是不可避免的，”他説。

寫信給David Luhnow，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Max Colchester，郵箱：[email protected]

被稱為‘和平牆’的障礙物仍然分隔着貝爾法斯特的社區。照片：Charles McQuillan/Getty Images刊登於2023年4月10日印刷版，標題為《北愛爾蘭和平協議25年後仍不安寧》。